和柳副指导员畅谈了一个下午,说出了心里藏了好多年的话,谷越春心情很轻松,一边哼哼着歌曲,一边着手起稿调研文章。如何认识铁路乘警队,新形势下如何建设乘警队伍?这个忠于事业的老公安文思如泉,思路打开手中的钢笔停不下来……完全没注意到陈德顺站在面前。陈德顺是听说谷越春找他急忙来到乘警队的。见谷越春神情那么专注地写着什么,他不禁感慨万端:俺哥天生就是动脑子、写文章的人哪!他那只手就是握笔杆的手,可当初在大修队怎么拿动了那么粗大的撬棍!禁不住一阵伤心……“哥,”陈德顺亲热地喊了声:“啥事?俺来了……”平时,他的江汉话学得也差不多了,但和谷越春仍然一口河南话。
“啊,你来了……最近还好吧,没发案吧?”谷越春抬头道。乘警队以案论英雄,他就担心陈德顺乘务发案大家看不起。“叫你来是两件事儿:一个呢,现在队里的形势你也知道:这一届的领导与以往确实不同,一心为工作,为乘警队。可运气总是不好,按下葫芦又浮起瓢……昆明列车又一个乘警贩毒……人脱了衣服不说,队长的日子也不好过,黄全安的事刚完……”
“哥有啥事直说!俺不是別人……”听谷越春说这么多,陈德顺很干脆。
“队领导决定叫你去跑昆明。昆明是快车,条件比慢车好多了,女娃娃也多……那里有几大怪:‘三个蚊子一盘菜,石头伸到云天外,背着娃娃谈恋爱……’我要讲的是你到了那里千万别出事!尤其是‘毒’,挨都挨不得!要对得起小顺顺、对得起雅兰……”谷越春如同亲人般千嘱咐万嘱咐。
“俺知道啦,哥……”陈德顺明白:这不仅是革命队伍同志间的关怀,更是一个兄长的情谊,他不会做对不起哥的事儿。
“昆明一趟来回就是七天……这么长时间在外,雅兰心里肯定不好受……”谷越春话未说完,陈德顺马上抢着道:“这个俺知道,会做好她的工作……哥就别担心了!”
“你知道个什么啊?这么沉不住气!我的话还没说完呢……”谷越春笑道:“是这样,雅兰不是对你调江汉小两口分开有情绪吗?这些时我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想把你们俩调一块儿……”不料他的话没说完陈德顺又抢道:“这个早解决啦!哥,恁是不是又想把俺调到肖恩车站?”陈德顺担心自己调走离开了亲爱的哥,怎么舍得!
“看你怎么老沉不住气……”谷越春亲昵训道:“不要老是打断人家的话,显得你不稳重、不沉着,特别是在处理问题的时候显得没水平……”
“是!是……”陈德顺这才红着脸喃喃道。
“我不是想你调肖恩,而是想把雅兰调江汉……”谷越春道。听到这儿陈德顺睁大了眼睛:“那怎么可能!江汉调肖恩是不费吹灰之力,可肖恩调江汉那是天方夜谭……她当知青时就想抽回江汉!”
“又来了!”谷越春责备道:“刚刚说了就忘了……江门车站我还有些老领导、老熟人,管人事的就是当年非常关心我的郝大姐。那时,只要看到我,她总要亲切地和我打招呼……见我衣扣掉了,就批评我‘警容’不严整,马上给我缀上……唉!那些好大姐啊!前些时我找她谈了,她说:‘你来了还说什么呢?叫她们单位来个商调函吧……’”
“啥?雅兰调江门车站?真的进江汉市?”陈德顺望着他这位异性哥哥感动得两只手不停地颤抖:“叫俺说啥呢?哥啊!恁改变了俺的命运,又把雅兰调江汉,俺的小顺顺也是江汉人了……恁是他再生之父母!哥……”
“不多讲了,记住我说的话,退乘后赶快到肖恩办公函……如果有什么难处可以找蒋书记,他很亲近、和善。”
“中!俺记住了……”陈德顺道感动得热泪盈眶:都说世上只有亲兄弟亲,俺这异性哥哥比亲兄弟还亲!俺自个儿想都没想、办也办不到的事儿俺哥都想到了,雅兰知道了还不知高兴得啥样呢!人常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样的大恩大德该如何相报呢?但他也明白:无论什么报答都比不了自己勤恳工作……
昆明到处红花绿叶、春风荡漾。身穿鲜艳民族服装的人们来来往往,年轻女人银光闪闪的头饰让人看得眼花缭乱。陈德顺值乘171次列车三天后平安到达终点,他和车班一起乘坐专车来到石林风景区。看到那一片片莽莽苍苍森林般的石林,这群乘务员疯狂喊叫。陈德顺感叹:不是来到乘警队,他一生也看不到这样美妙的风景!如有机会,他一定要带小顺顺和雅兰到这里来,看看什么才叫鬼斧神工……
返乘江汉的172次列车进入湖北境内是后半夜,熟睡的陈德顺被老乘警鲁羊喊醒:“赶快起来,列车发案了!”听说列车发案,陈德顺下意识地一咕噜爬起来,匆忙穿好衣服赶到餐车。见一位17、8岁的青年女子,身边一只灰色大行李箱和一个小提包,怀里抱一个几个月的婴儿数数啦啦在那里哭诉:“我就眯了一小会儿……放在行李架上的大行李箱就不见了!是哪个砍头的偷走了哇……里面有我男人的救命钱好几万哪……”老乘警鲁羊迅速在小本子上记着什么,见陈德顺过来了说:“失主叫田桂荣,18岁,云南思茅人,买的到江汉的车票。她说爱人在湖北打工,查出癌症在住院。她3万元钱放在灰色大行李箱里层……刚才我走访了乘务员和旅客,有一个穿黑色夹克、约30来岁的男人提了一只灰色大行李箱在咸竹车站下车了……现场遗留了同样一只灰色大行李箱在行李架……初步判断是用障眼法调换了行李箱……”
陈德顺打开那只灰色大行李箱,里面除了揉的乱七八糟的废纸外,什么也没有。
“现在准备怎么办?看起来还有点儿线索……”陈德顺道。
“是啊,”鲁羊说,“你想不想下车锻炼一下?要想就赶快拖着这只行李箱带失主下车,前方马上就要到站了……”按规定谁当班发案谁下车,怎么要自己下车?陈德顺不明白。可他是老乘警,自己是“新贩子”,要不就像他说的锻炼锻炼?陈德顺来不及多想,匆匆到休息车取回自己的乘务包,拖着那只行李箱和失主一起下了车,然后返回在咸竹车站……
列车发案,乘警下车破案就是“三斧头”:一到车站问服务员,二到道口问道口工,三到旅社看登记。如果这三斧头没希望,十有八九案难破。陈德顺下车后迅速向乘警队报告了发案情况及自己的侦破方向,然后“第一斧头”问车站服务员,果然有人看见172次列车一个穿黑夹克旅客提着一只灰色大行李箱出站了。“那只行李箱很大,很显眼,我记得很清楚……”车站服务员说。有了明显线索,谷越春显得很兴奋。不料这时下起了小雨,看看淋着雨的失主田桂荣和她怀里的婴儿,陈德顺从乘务包拿出自己的雨伞给她。
“现在我们要到哪里去找呢?警察同志……”田桂荣感激道。
“到汽车站,看看有没有坐汽车逃走,然后到旅社查……”谷越春胸有成竹地说。
他俩来到咸竹长途汽车站,除了三三两两的乘客,大门小门都关得死死的,看不到一个工作人员。好不容易敲开一个窗户,说明了情况,那人还不错,听说列车发了特大案件非常热情,立即询问了几个当班人员,有人告诉他:是有一个乘客拖着一只大行李箱上了到江汉的汽车……得到这个情况陈德顺很激动,他要赶快到公路拦汽车赶到江汉……
“三更半夜哪有汽车……”田桂荣道,“不如我们住下来,等天明了再坐长途汽车到江汉吧。”
“那不行!犯罪分子会等天明再逃吗?”陈德顺焦急道。
“拦汽车我们母女受不了……”田桂荣为难道。也是,她母女坐大卡车肯定不行。再说现在也不一定就有汽车,于是两人找到一家旅社。陈德顺还没开口,田桂荣却先把一把钞票递给服务员:“登记一个大房间。”服务员见是一公安和一个女人,也没看工作证就开票。陈德顺拦住道:“不要大房间,两个小房间……”并递上自己的钱。服务员以为“两口子”闹别扭了,很快开了两个小房间,……
“我一个人害怕……”田桂荣说。“我一个女人孤身在外人生地不熟……”说着,猥亵的眼光死死地盯着陈德顺高大结实的身躯。
“那怎么办,是你自己要住店的。”陈德顺无可奈何地说。
“你就睡这吧……没什么的!我都不怕,你怕什么?”田桂荣道。说着,她放下孩子,脱了衣服……
“哎!你……”陈德顺见田桂荣如此放肆很是生气,撇下她径自到了自己的房间。田桂荣的行为引起他的疑惑:如此大案仅一点眉目,破案还没有一撇,她就好像很有把握并不着急,他得好好询问一下。见这个年轻警察又回到自己房间田桂荣反而更高兴:如此憨厚男人如今已不多了……她主动道“……我不会和任何人说,就一晚……”说着将手搭在陈德顺肩上,另一只手却伸向他的敏感部位,一边说还一边向他耳根哈气……陈德顺见势立刻将她的手扒开起身喝问:“规矩点儿!你爱人叫什么名?多大?在哪里打工?”没想到陈德顺突然问话,田桂荣毫无准备,完全语塞。
“你行李箱里有3万元?用什么装的?票面多少?”陈德顺继续严肃地问,田桂荣竟完全回答不出。这里肯定有问题,陈德顺没有多想,重新打开那只遗留的行李箱,仔细观察、思考……
田桂荣见状,喃喃道:“我没男人……”她的话让陈德顺大吃一惊:“你不是到江汉给男人送钱手术的吗?怎么……”假案?她为什么要报假案?咸竹车站和汽车站服务员又确实看见有人拖着大行李箱走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没男人那这孩子……”陈德顺更疑惑了。“背着娃娃谈恋爱……”他想起了云南见怪不怪的几大怪……什么也不想了,当务之急是要迅速搞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再次仔细检查遗留下来的大行李箱,用手一点点地探、摸、压……终于感觉到底部似乎有夹层……他用严厉的眼光逼住田桂荣突然问道:“这只行李箱是谁的?”
“是……小偷的啊……”田桂荣惊道。
“嗯?”陈德顺怒目逼问。
“……”田桂荣不吭声了。问题很清楚:她报假案。但这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更严重的情况等待自己查清。他回忆了田桂荣下车后的表现:丢失数万并没慌张,单身女人竟撩泼自己……拿定主意,陈德顺拿回自己的提包要严厉看守住她,并继续检查那只行李箱,终于在底部夹层查出白色粉末……“这是什么?”田桂荣疑惑道。
“你不知道?”陈德顺威严地逼问。
“我确实不知道……”田桂荣摇摇头,仍然满脸疑惑。
“那这行李箱是谁的知道不知道?”陈德顺再次逼问。
“是我们一起上车那个人的……”
原来,田桂荣是被一个大毒枭利用向江汉运送毒品的女人。大毒枭见她年轻,又有一个哺乳婴儿,是运送毒品的绝佳。大毒枭非常了解铁路乘警的办案程序,只要旅客发案,他都会带着失主下车破案。让田桂荣带着这只藏有白粉的大行李箱报案,自己携带同样的行李箱佯装“错提”下车,没有什么比让乘警拖着毒品行李箱出站更保险,可以轻而易举逃过任何关卡……
由田桂荣“引着”乘警直至“追”到江汉,自己再带着同样的行李箱在汽车站等候……料想万无一失。不料“机关算尽,反算了卿卿性命。”陈德顺查清了来龙去脉,义正词严地对田桂荣道:“多少钱能够抵得上你的命啊!你犯了死罪知道吗?刑法规定贩运50克毒品即为犯罪,500克可判死刑……”
“我确实不知道里面有这些东西……他们只是说只要把行李箱带到江汉交给他,就可以得到1000元,还包来回车票……”田桂荣后悔莫及哭道。“现在要我怎么办,一切听你的……”
“你只有老老实实配合我们抓获大毒枭,就可以将功补过从宽处理……”谷越春正色道,火速将情况向乘警队值班领导唐队长直接汇报,并报告了自己的打算…
按照大毒枭事先安排,陈德顺带着田桂荣、拖着那只大行李箱从江汉长途汽车站出站……江汉乘警队唐队长亲自带10余刑警隐蔽在交接处守候……大毒枭自己没来,由他的喽啰按照吩咐:见到照片上的女人和自己手里同样的大行李箱就接头……
陈德顺送田桂荣到一棵高高的法国梧桐树下,自己刚要离开,就见两个30多岁的男子缓缓向田桂荣走来,但不是接过她的行李箱,而是两人同时搂着她向一辆灰色轿车走去……这时,唐队长带刑警突然出动,将两名男子措手不及地围住。陈德顺用他那铁钳般的大手抓住一人,不料另一人掏出匕首朝陈德顺右臂狠狠刺去,顿时鲜血直喷……众刑警迅速将二人制服……
听说陈德顺受了伤,谷越春慌得连钢笔帽都来不及戴好急忙赶到铁路医院,队长唐尧庭和指导员徐世芳早已守护在急诊室。陈德顺左侧卧床,右肩缝合了23针,最深处伤已达肩胛骨,被重重纱布包裹着。许是太辛苦了,他睡得很深。
“真是好样的!”唐队长对谷越春夸奖道,“这是乘警队历史上没有出现过的英雄……我们要为他请功!”
谷越春轻轻握着陈德顺露在被子外的一只手,看到他承受这么大的痛苦,想到他为乘警队,为铁路运输事业所做的贡献心情激动……“我的好兄弟……”他喃喃道,不觉握紧了陈德顺的手他马上醒来,一眼看到谷越春连忙起身喊:“哥,俺听了你的话……”谷越春忍不住眼泪直掉,急忙将他扶着躺下深情地说:“哥感谢你为乘警队争了光!感谢你为江汉铁路公安争了光!哥感谢你……”说着泪如泉涌……
听了谷越春一番话,唐队长不明白他俩是什么关系。
“我要到肖恩去,队长,通知他爱人……”谷越春对唐队长道。
“你怎么能去呢,要赶快起草请功报告和抓获报告……”唐队长说,“还是叫别的人去吧。”
“别人去不熟悉,我去最合适……”他心里很难过:该怎样对刘雅兰说呢?
陈德顺离开肖恩到江汉刘雅兰心里一直不舒畅,每天都像少了一半魂……今天一大早几只灰雀在门前树桠“唊唊唊”叫个不停,心里一愣:“不会有什么事情吧?德顺的工作成天和那些‘流打鬼’打交道真叫人担心……”正寻思,厂房外朦朦胧胧看到一个人好像是哥哥谷越春,不会吧?要是他来了八成有什么事……那人越来越近了,就是谷越春!刘雅兰赶忙放下手中的工具迎上去……
见到刘雅兰,谷越春一阵激动和伤心,开口直道:“雅兰,德顺他……出事了!”他想直接告诉出事了比缓慢告诉要少受折磨。
“啊……我就知道出事了!不要紧吧?”刘雅兰急切道。
“来不急细讲!赶快把小顺顺安排一下,和我现在到江汉去……陈德顺受伤了,人在医院,但不要紧、你放心……”
“那还是要对爸爸妈妈说一声啊……小顺顺也要他奶奶来照应。”刘雅兰说。
这样一耽搁,直到第二天上午,连同陈德顺弟弟三人才赶到铁路医院急诊室。
急诊室里围满了看望和慰问的人,有江汉市报纸、电视等媒体记者,有铁路公安局、江汉市公安局领导,还有学生代表……病床旁搁满了鲜花、水果。一个拿着话筒的女记者正采访靠在病床、裹着纱布的陈德顺:“……听说你参警才半年,怎么就有如此英勇精神:生死关头置个人安危于度外挺身而出?”
为了不打扰媒体记者采访,谷越春按住了刘雅兰……
“我是参警才半年,”陈德顺说,“可是我从19岁起就和我哥哥、一位老公安一起生活和工作……每当我遇到什么事情,就会马上想到他会怎么对待……”
“啊?你哥哥也是老公安?他现在在哪里?可以见见吗?”记者连忙抢问。听到这,谷越春悄悄离开了医院……
“再耐心等一会儿,应该快到了……”陈德顺继续道。“在他还没到之前,我给你们讲一段我哥在生与死的紧急关头是怎样挺身而出的……”挤满人的急诊室里顿时鸦雀无声,听陈德顺讲他哥的故事:“有一次,列车一旅客用猎枪打死了站台上的人……顿时集结了好几百群众围住了列车,他们用锄头、铁锹、石块将车厢、车窗砸破,要乘警交出凶手,否则就要拉下乘警。各位知道:如果把凶手交给失控的群众,就有可能出两条人命……在这种情况下,列车乘警、也就是我哥挺身而出大声喊道:‘我是乘警’……”说到这儿他突然看到了默默听他讲话的爱人刘雅兰,顿时高兴道:“看,来了!来了,我哥来了!”
人们顺着陈德顺手指的方向看,并没看到哥、却只有一个“妹”……
“这位是?”记者们问。
“我爱人……”陈德顺幸福道。
“啊,是英雄警嫂啊!来!来来,合个影……”他们一边说一边将刘雅兰拥到陈德顺床前,照相机“啪啪啪”直响,闪光灯一个劲儿闪不停。刘雅兰顿时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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