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北方的空气里依旧是熟悉的疏凉,而南方已有春意渐浓,初夏将至的意味。
我独自一人坐在窗前,窗外袭进丝丝清风,深深吸上一口,微寒的凉意倒让堵了两天的鼻子豁然开朗了。再将头向前伸出一点便能看见窗下石墙贴边出的几株松树,在一场雨的滋润下越发的青翠嫩绿,长势喜人。
昨天是我值班,夜幕初上时,老天变了脸色,一场雨无声无息的降临。夜班没值成,只好和兄弟们收拾了工具包回到项目部,刚把脚落在宿舍就听见小方的手机铃声响个不停,看见小方拿起手机时一脸的笑意不难猜出肯定是女朋友打来的电话。小方看了我们一眼,许是怕甜言蜜语刺伤我们这帮单身狗,对着电话那头襟了一声,便踱步走到了廊檐下。宿舍里却不像小方想的那般,一场雨倒是让大家伙难得早早躺上了床榻,个个都是睡意十足,不一会宿舍里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鼾声。
我也全身疲软的倒在了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担心衣着单薄的小方会不会因为煲电话粥被风凉了身体,这四月天最是伤人。淅淅沥沥的雨被风搅着一个劲的拍打着窗户,在寂静的夜里赱成了一首循环往复的单行调,我入迷的听了一整夜,日至天明时才昏昏睡去。
“你会娶我吗?哪怕我以后会胖的走不动路,人老珠黄还脾气坏?”女孩嘟着嘴,看着男孩,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男孩从石墩上站起身,伸出手将女孩牵着,亲昵的摸着女孩的头发,满眼的柔光似是能沁出水来,小声而坚定的说:“会”。 四月,是南方的夜,微风轻抚着杨柳,河岸上长出青绿的小草,还有那稀疏微亮的星辰,俏皮的眨着眼。男孩和女孩一度认为那就是他们的幸福,一辈子的诺言。
我叫陆一,是中铁四局众多筑路人中普通的一员,2012年从大学毕业后带着满心的憧憬和渴望来到这片工地上,加入中铁四局成为中国铁军中的一份子。然而一段时间下来,工地生活远比我想象中更为枯燥无味,拨去梦想的外衣,剩下的只有低头默守的筑梦。不到三个月我的皮肤由奶油小生的嫩白过渡到黑的发亮,皮实有力。但是时间一天天过去,看着贫瘠的土地经过一张张图纸、一分分测量、一方方挖掘后有了崭新的模样,而自己正是改变力量中的一部分,疲惫和焦虑都被换成满心欢喜和无比骄傲。我深爱这片土地,深爱这群来自五湖四海的兄弟,却忘了更好的照顾远在他方女孩的感受。
“如果你不回来我们就分手,是选择我还是你那该死的铁路梦,自己好好考虑考虑吧?”女孩隐忍着泪水,又像是用尽所有力气嘶吼着。男孩始终没有回答女孩,他总是觉得女孩会理解自己的,再给彼此一些时间,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男孩没有想到的是,随时间消失不见的,还有女孩的所有消息。一年后,他点开终于解封的空间,一张闪着火红的请柬照片映入眼帘,他的女孩要嫁人了,对方高大帅气,女孩满眼崇拜的看着他。男孩的心像是被什么击中一般,一口气堵在胸口怎么也呼不出来。
今天是4月12日,还有一个礼拜,整整七天,他心爱的女孩就要披上白纱嫁为人妇,他本是高兴地,但此刻看见手机里闪着光的照片,女孩还是那样俏皮可爱美丽不可方物,只是女孩轻巧头颅依靠的地方再也不是男孩的肩膀。女孩,不再是男孩的唯一。
四月,最接近春天的季节里,男孩每天拼了命的工作,把所有心力都揉进脚下的那片土地。
所有的强颜欢笑,都被一场雨侵扰打碎了面具。2016年4月19日,南方的小城阳光明媚、鸟语花香。一声声在空气中爆裂的爆竹,都预示着今天是宜嫁宜娶的好日子。女孩穿着一身火红的旗袍,笑意嫣然。一张小小的卡片被死死攥在手心,巴掌大的卡片上模糊着许多铅笔的痕迹,最后能看清的只有一句“祝你幸福”女孩知道那是谁的笔迹,过往的七个年头里一直有一个男孩用着这种隽秀有力给自己写着一句又一句甜蜜和想念。他们大学时相爱,经历了七个季节的转换更替,最后从彼此的生命中黯然离场。女孩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有没有错,就像她不知道男孩固执的扎根在那片贫瘠寂凉的土地是否就是对的一样不确定,他的骄傲伤了她敏感脆弱的心,她急于渴望有一个容身之所,可以将自己那不堪与人说的安全感收藏,于是她选择了嫁人。
女孩看着家门不远处疾驰而过的火车,“或许与现实中败下阵来的我们相比,坚守梦想的你是对的,愿你心有远方,鹏程万里。”火车里是几个月来第一次请假的男孩,近在眼前却不敢再看看那个曾经熟悉深爱到骨子里的女孩。女孩哭了,又笑了,将手心的纸攥的更紧,一步步走向门前的婚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