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越春拿着迁移户口申请书到公安局办公室盖章,得到一个意外消息正招铁警,马上想到大修队的陈德顺。第二天,他来到公安局干部科。“王科长,您好!”谷越春热情地喊了一声。
“啊!小谷来了,一直没见你啊……”王科长亲切地说,“有啥事儿?坐……”谷越春不言语,只是目不转睛深情地望着老科长,似乎有千言万语……王科长见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忙不迭说:“怎么了小谷?有啥事儿尽管说,别激动……”
“我是想问一下王科长:公安局是不是在招铁警……”谷越春显得很慎重。
“是在招警……我还以为啥事儿呢,你想给谁报名?”王科长道。
谷越春的眼睛红了,渐渐溢出两行泪水……他的目光始终没离开王科长,动情地说:“老科长!您还记得我刚回来报到时您说的话吗?您说:‘中国人民的抗日战争艰难地打了八年!而你这一出去也是八年……这八年,你是怎么过来的啊’……今天我就想和您谈谈我是怎么过来的……”他的眼泪无声地流淌,流淌了满面:“在那冰天雪地里,在蒙蒙的天地和蒙蒙的雪雾里,一路的铁路大修工人们却个个脱光了脊梁,都像是有人追赶似的、又像是和什么人争抢什么似的甩铁镐、挖石渣、敲枕木……”
“铁路路基封冻的道渣就像是混凝土啊!一镐甩下去只是一个白点儿、虎口都震裂开了……我两只手很快都打起了水泡、血泡……这是小事。因为我的任务没一点进展、毫无办法。这就是铁路大修队最艰苦、最笨重、大修工人闻之色变的清筛……”
“清筛是两人一班。可我是‘反革命’啊,谁愿和我一班啊?只有一个人、一个18岁的河南小青年……每次遇到苦活、累活、重活……总是他不怕连累不惧挖苦帮着我。我抬不动钢轨他帮我抬,我挖不开的石渣他帮我挖……工班有人骂他‘谷越春那个小舅子是恁的小祖宗恁那样护着他’,他毫不理会……”
王科长完全明白了他的来意:“小谷你别说了,你想让这个小青年当铁警……”
“我也不是来走后门。”谷越春说,“这个人叫陈德顺,今年30岁了,共产党员。工作一贯积极肯干,也曾帮助领导做过调查,工作很细致、很负责……如果是在招铁警,我就告诉他按正常程序报名、政审……”
王科长没有答话。稍停了一会儿,谷越春继续说:“王科长!记得我刚回来报到时您说过:‘你有什么要求,想到哪里去尽管说!到哪个单位由你挑……’其实我的要求太多了:老婆、孩子的户口,居住的房子,孩子的病患,家庭的困难……但我都没有说。现在我要说的要求就是这……这个人,铁路公安真的需要他……”
“你是一个重情义的人……”王科长说,“如果他愿意参警,就让他在单位保卫科报名吧,我让招警的同志注意一下。”
得到王科长准确答复,谷越春急忙赶到鄂北铁路大修队向况书记报告……
一转眼,陈小顺5岁了。“小顺儿,快起来!妈妈要迟到了……”刘雅兰催促儿子起床。小顺手里握着一把木手枪指着墙壁、闭着一只眼睛、口里一声:“叭!”“快点儿!”刘雅兰忙不迭给他穿衣服。“妈妈,我不上幼儿园……”小顺厥着他的小嘴儿说。“为什么?不听话的孩子不是好孩子……”刘雅兰哄着小顺。“那些小班的孩子玩的么事啊,排坐坐……”小顺嚷嚷道。
也是,陈小顺比同年的孩子高两个头……他更多地继承了陈德顺和刘雅兰的身体基因,才5岁就比一年级的孩子都要高。小脸,小耳朵,眉毛、眼睛……没哪一点儿不和陈德顺一个样,人都说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张嘴!啊-大口……”刘雅兰喂小顺吃早餐。“妈妈,爸爸到哪里去了?我不要你喂,我要爸爸喂……”小顺撒娇道。
昨天,三分队突然来电话叫陈德顺赶快回分队……陈德顺不知啥事这急,不敢耽搁马上就走了。
“况书记,叫俺回来有啥事儿?”陈德顺进门就问。
“啊,你回来了……”况书记用手示意他坐下来。等陈德顺忐忑不安地坐下后,又盯着他看了好几分钟,好像不认识似的……
“咋啦况书记,有啥事儿说啊……”况书记的神情更使陈德顺感到不安。况书记轻轻拉开抽屉,拿出一张纸递给陈德顺。陈德顺满腹狐疑地接过那张纸,没看纸上是什么,仍然不解地看着况书记……“你看啊,看我做么事……”况书记对陈德顺说。陈德顺低头再看那张纸,只见上面写着:“江汉铁路局工程总队鄂北大修队调令根据工作需要,调大修队三分队陈德顺同志到江汉铁路公安局另行分配工作。工作待遇按财务科通知执行……一九八六年七月六日”
“啥?到公安局?俺陈德顺一个‘镐把手’到公安局?”他愣在那里,怎么也不相信。纸上写得清清楚楚:“江汉铁路公安局……”还盖着鲜红大印……
“么不说话……时间要抓紧,调令来了好几天了,我到总队开会才回来……人家公安局民警学校早开学了……”况书记说。
陈德顺还是愣在那里:“一个从农村出来的人,能到大城市当公安?”
“莫紧想了……赶快去报到……还要注意莫跟别人讲……影响他们不安心大修队……”
这一切来得实在太快,快得陈德顺难以适从……只觉得天空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蓝,云彩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白,就是盛开的月季也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大、这么红……当初,自己只不过是刚从农村出来的年轻人,到大修队当了“镐把手”。风吹雨打、冰天雪地……每天砸镐回来,人家“哥俩好,三桃园……”咱只是睡大觉……自从认识了谷越春,仿佛在他面前点燃了一盏灯……使他的思想、生活都起了根本变化:“希望你走好人生路……哪里都需要接班人!”
又兴奋、又激动的陈德顺回到家,进门就把调令递给刘雅兰。刘雅兰惊得目瞪口呆,一直不说话……半天,她竟轻轻啜泣起来……惊愕的陈德顺赶紧拥抱着她:“咋……咋啦?”
刘雅兰只是啜泣……陈德顺不知所措只是一个劲地狂吻着她安慰……半天,她才慢慢说:
“想当年我们从农村抽上来时,谁不想抽到江汉市啊!可江汉是那么好进的?几多人‘丢票子,塞坨子’(塞坨子,地方俗语:用钱打发)都不行:就因为冇得路子……‘学好数理化,不如有个好爸爸。’那时是‘有权的开前门,有钱的开后门,无权无钱的眼望天安门’……你陈家是祖上有德啊,轻巧巧的就进了江汉市当了公安……”
“你是我一生一世的倚靠和暖窝。在你身上,有我闻惯了六年的味道、感受了六年的气息;也享受了六年的爱抚、得到了六年的雨露……如今你要走了,到大城市里去了……江汉市的漂亮姑娘伢很多很多……你走了,可我们母子俩……‘嫁人别嫁大修郎,日日夜夜守空房……’”刘雅兰又轻轻唸着当初陈德顺唸过的那支歌谣,唸着唸着又哭了……
看看到接小顺的时间到了,他去接小顺……“爸爸!”终日蹦蹦跳跳的小顺看见爸爸分外高兴,蹦起老高一把箍住他的脖子:“你给我买的枪呢?我要枪!我要枪……不理你了!”
是的,自己要走了,到大城市,当公安,是人生一个新起点。可留下妻儿在这,心里也有一点忐忑……
晚上,小顺很快进入梦乡,没有言语,陈德顺习惯地拉开刘雅兰的短裤……当进入到那熟悉的、湿润而温暖的“小杏肉”时,刘雅兰哭了……当高潮迭起、情感泄尽时,陈德顺没有如往而离身,依然紧紧地抱着刘雅兰的两肩头、吻着她的耳郭喘着粗气呢喃道:“人一生,可以说就是为了寻找一个人、一个可以终身为伴、托付一生的人。俺陈德顺之所以到25、6岁才结婚,就是因为没寻到恁……现在俺走了,可不是离开恁和俺的小疙瘩,而是开辟新的人生!说俺会忘了恁母子俩,是恁忽视了恁的魅力!也忽视了恁的真情……俺不会说‘没有恁,俺就不能活,因为俺上有父母下有小顺’;但俺可以说:‘没有恁,俺的下辈子就不知咋活’……”
天气有点热,陈德顺大汗淋漓……刘雅兰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她爱抚喃喃道:“好了……好了……到了江汉,你就住进江口的房子……4路汽车起点站马路对面就是……几年都冇回去住、屋里肯定要大搞卫生……小顺要上幼儿园,不然我和你一起回去做卫生……”
陈德顺来到江口闹市中心的那座罗马风格特别洋楼报到。
“啊,你就是陈德顺同志啊,欢迎欢迎!”公安局干部科王科长热情地和他打招呼。“坐,坐……”说着给他倒了杯水。干了10多年“镐把手”的陈德顺,除了代技术员的几年时间,所接触的人大都破着喉咙吼天喊地、骂爹咒娘……从没见到这样和蔼亲切的大干部,他有点儿不知所措。王科长细瞅陈德顺:年龄虽大了些、但身材高大,相貌堂堂,一脸憨厚……是个干公安的料。他给陈德顺倒了一杯水说:“喝点儿水……家里父母都好吧?家属呢,都安排好了吗?小孩儿多大了……”“都好,都好……都安排好了,俺小孩儿5岁了……”陈德顺仍然一脸不解:“……听俺大修队况书记说:恁这次是抽下乡‘知青’到公安局……”笑容可掬的王科长一直瞅着陈德顺,听他的话音就知道他有疑问,于是说:“是的,我们这次招警主要是招‘知青’和少数符合条件的青年职工……你呢,30岁了,年龄超过了好多……我就给你讲讲为什么招你,希望你记在心里、好好干……”
“从大修队回来的谷越春听说公安局招警,他立刻找到我们说:‘王科长!你曾问过我在大修队是怎么过的,现在我就告诉你是怎么过的:清筛时,封冻的道渣就像混凝土、一镐甩下去只是一个白点儿、虎口都震裂开了……清筛是两人一班,谁敢和反革命一班?只有18岁的小青年陈德顺……每次遇到苦活、累活儿、重活儿、危险活儿……总是他不怕连累、不怕嘲笑、不怕挖苦帮着我。我抬不动钢轨他帮我抬,我挖不开石渣他帮我挖……有人骂他‘谷越春个小舅子是恁小祖宗恁那样护着他’,他毫不理会……如果没有他的照顾和帮助、没有他的关心和陪伴,也许我熬不到今天……”
王科长最后说:“当时我们问谷越春说:‘你有什么要求,想到哪个单位由你挑……’可他说:‘我的要求太多了:老婆孩子的户口,住的房子,家庭的困难……’但他都没说。就是要求招陈德顺参警,说‘这个人铁路公安真的需要他……’”
陈德顺聚精会神地听,生怕露掉了一个字……他要立刻去见恩人谷越春。还是那次在列车上看到他,没谈多久、没告别就走了。也不知他现在咋样了?听王科长说,他有那么多困难,但什么都没提,唯独要求自己参警……谷越春哪,你比自己的亲哥哥还要亲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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