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欲》

如果不是仙君，我还是大明湖里的一尾鱼。哪怕是死了，也会是湖底的一滩泥。活就活在梦归处，死就死在出生地，想来也没有什么不好。

只是那时候我还是鱼，哪怕通了灵智，也只是一尾鱼。并没有比其他鱼聪明多少。我也爱咕嘟嘟的吐泡泡，也爱和同伴在荷叶间嬉戏。唯一的不同是我的记性好，它们七秒就忘记，我七秒后仍然记得刚刚追的虾米。可我现在宁愿做一只记忆只有七秒的鱼，就算第一眼就动了心，可七秒后就继续追下一只虾米，这才是鱼的乐趣。可我偏偏不是只平凡的鱼，我爱上了那个江南三月烟雨般清润的仙君。

就那么深深的将他镌刻在我心底。到了瑶池还敢惦记。睡梦里依然挥之不去。他是渡化我的神，却没有渡过我的心。想来长情之心，最易伤神。我听过湖上游船的闺怨，也听过文人墨客口中的风月，那时不解，如今却全都懂了。可仙君还是仙君，我虽还是鱼，却是从凡间到了仙界的仙鱼。他爱我，像爱众生一般爱；我爱他，却是独一无二的一份爱。

在大明湖里人们都爱看鱼，为我们的出现雀跃不已，甚至赋诗题词，也会作画撒鱼食。可在瑶池里是我看着仙人们，他们每一个都神似，博爱到无情，无欲到没心。我时时倦怠懒于修行，我不想成仙，到想成人。成不了人，继续做鱼也不错。至少仙鱼还是鱼，初遇他时我的样子。我常常想着，若是仙君是历下的一个平凡男子，我也是历下的一个普通女子，也许我们还有机会做一对寻常夫妻。可他偏偏是仙君，送我上瑶池修行的神。那时候我以为我会陪着他，所以答应。如今却后悔也不行。

他又去大明湖里等刚冒水的荷叶了吧，他是那么喜爱历下碧筒饮。这大概是他唯一的乐趣，也是我觉得他有趣的地方。那时他选中我头顶的荷叶，我却相中了他。实在是我前半生最美的记忆，因为初见；也是最坏的记忆，因为孽缘。他说瑶池之中更利于我修行，现如今这里不过是困我的牢狱。我想回去，也只有梦中才行。

在瑶池里，我常常做梦。梦见初遇，他说“鱼儿，可是我扰了你？”他怀里抱着几片荷叶，我第一次发现荷叶离开大明湖还能那么苍翠欲滴。我虽不能口吐人言，却已会在心中感应“不，不曾，你怎么那么好看，比往日的公子们都要好看。”失神在他淡淡的笑里，听着他说“你竟然已修得灵根，我这还是第一次被鱼说好看”、“你既有缘遇上我，我助你修行可好？”……我记得他每一句话，太用力的记，然后忘了许多自己的回应。只记得第一句，因为第一眼就觉得他真是特别好看。也记得答应他来瑶池，却不是因为修行。他对碧筒饮，也许都比对我多用几分心。我对他，却连碧筒饮都要较真几分。我梦中流泪，醒来也流泪，却都化作了瑶池的水。

红尘风景那般美，我却游在这冰冷的水中。我一直是独自在爱，我又怎会不知。他于我，是欲本身。而我不聪明，修为也不高深，无法控制我的心，自然苦着自身。

他不是我，终究不能明白我的心。我不是他，终究不能按捺自己的情。

相关专题：记忆 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