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棋

人一上了年纪，便喜欢回忆，我自然也不能脱俗。近些日子，心里总是翻腾着过去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翻着翻着，便禁不住问自己：人啊，这一生到底像什么呢？

其实，这并不是一个新鲜的话题，只是过去没有正儿八经地去想过。与人闲聊，也是见仁见智：有说人生如梦的；有说人生如戏的；有说人生如茶的；还有说人生如歌的……，咂摸咂摸，这些见解都有道理，应当不能算错。但是，我在心里还是更加倾向于“人生如棋”的说法。因为这个比喻似乎更像些。

你看，咱们从呱呱坠地开始，不就进入棋局了吗：日月星辰布其上，官宦走卒于其中，夏暑冬雪，鸡鸣狗吠，各色人等或直行、或走日、或飞田，天地万物皆按约定俗成的游戏规则，履行自己的使命，上演自己的角色。看起来，一切都匪匪翼翼，波澜不惊，实则是危机四伏，险象环生。在人生这盘大棋面前，有的人驾轻就熟、点石成金，有的人歧路徘徊、举棋不定，那结果，自然也是大相径庭的。

对象棋，我略知皮毛，但不善弈；对人生，我虚度耳顺，但不觉悟。但年复一年，耳濡目染，便也将人生与棋局的相通之处揣摩了些许。

和对弈旨在擒拿彼方老帅一样，每个人也有自己的人生目标。或高大，或平庸；或久远、或阶段，但总归是有。尽管不一定人人都能意识到。也许会有人校劲，说“我就没有”！其实，“没有”，何尝不是一种目标，那就是“混日等死”。谁能说混日等死不是一种人生目标呢？只不过这目标更为低下罢了。

有了人生目标，接下来的逻辑当然应该是做好人生计划，并付诸实施。这和对弈中的摆阵布局、出车跳马是一样的。实现人生目标是一道多项选择题。哪条路最快捷，最省力？全线出击，还是重点突破？先走炮，还是先跳马？衔枚疾进，还是款款而行？这些都是我们时常碰到、并必须要考虑和处理好的问题。“右”了，可能坐失良机，“左”了，也许马失前蹄。

如同棋盘上局势无常、风云骤变，人生这盘大棋亦是“如临深渊”的。一不小心，就会被对手“别马腿”、“憋象眼”，甚至丢盔弃甲，全军覆没。这个“对手”，就是我们人生中遇到的沟沟坎坎，当然也包括给你设“绊子”的形形色色的小人。故而每投一子，都要慎之又慎，每走一步，务必三思而行。既要将自己的谋略深藏不露，又要把对手的韬晦参透悟明；既要珍惜自己的一兵一卒，又要攻击对手毫不留情；既要使自身的优势发挥到极致，又要使对手的车马炮无计可施。甚至连那看上去不起眼的“小卒”，也不可小覤。生活中一些伟丈夫被无名鼠辈陷于尴尬境地的事儿，我们见到的还少吗？

对弈中，为了占据有利地形，达成利我态势，聪明的棋手，往往会大胆弃子。人生搏弈，也有需要弃子的时候。甘蔗哪有两头甜？为了跑得更快，有时必须甩掉身上漂亮的衣裳。该弃不弃，必为所累。舍得是大智慧。遗憾的是，这个理儿说的人多，做的人少。这抑或是人的自私贪婪的本性使然。有的人明明知道鱼和熊掌很难兼得，还是逃脱不了名利声色的诱惑，结果只能是惜指失掌，误了大事。当然，弃子也很有讲究，何时弃，弃什么？怎样才能利益最大化？都是需要精细考较的，断不可冒失。

人生和棋局一样，也有很多陷阱，防不胜防又不得不防。与人对弈，人家把子儿送到你面前让你吃，如果不是对方失误的话，多半必有圈套。要么是想夺占有利地形，要么是欲置尔于死地。同理，生活中如有人无端地给你送来了什么不该得到的“好处”，十有八九是个危险的信号，这些“好处”很可能把你送到世界上最糟糕的地方。一些贪官的落马，恐怕便是最好不过的诠释。

和人下棋，既有一马平川、过五关斩六将酣畅，也有败走麦城、举步维艰的沮丧。无论景况怎样，棋艺固然重要，但有无健康的心理状态也是十分打紧的。我就经常在胜局已定的情况下，一着不慎，全盘败北。骄兵必败啊！相反，高明的棋手，面对四面楚歌，兵临城下的态势，往往能气定神闲，耐心地调整心态，耐心地等待对方出现破绽，瞅准时机迅雷不及掩耳地给对手致命一击。继而峰回路转、柳暗花明、迎来绝处逢生。这便是善走残局。人生命何尝不是如此呢？“泾溪石险人兢慎，终岁不闻倾覆人。却是平流无石处，时时闻说有沉沦。”唐人杜荀鹤老先生说的大抵就是心理状态的重要性吧。胜不骄、败不馁，得意时不忘形，失意时不失志，应当成为我们的心理常态。

当然，人生和棋局一样，也有无论你怎样努力，都走不出困境的时候。这时，我们也没有必要去软缠硬磨、死打硬拼。能握手言和，当属大幸。实在不能，认输未必不是一种境界。承认失败相比死乞白赖，似乎更有绅士风度些。当然，认输过后的行动，应该是总结经验教训，以利再战，而不是一蹶不振、偃旗息鼓。

细想起来，说人生如棋，似乎还不到位。因为下棋能三局两胜，输了一盘还有机会。人生这盘棋可只有一局，开弓没有回头箭，并且是落子无悔。所以万万输不起，所以更加“步步惊心”。缘于此，说人生险于棋，是不是更为准确一些呢？

吾已过六十，在人生这盘棋上，不得真经，屡屡受阻，如今剩下的子儿已经不多，断难再有妙招出手。当务之急的是，把所剩无几的棋子，好好珍惜，以求尽可能地丢得慢一些。我之所以撰写此文，无非是亡羊补牢，无病呻吟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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