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年前的中学,没有学生会,学生组织是红卫兵团。闵桦和我同班,他是团长。前天,他在微信上对我说:
"我们四班有了微信群,你要加入吗?"
“好。"我回答。
昨天早晨,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当年的班长,对于我的加入,发表的简短但却温暖的欢迎词。
整个一天,有些亢奋。现有的成员,除我以外共计十位,其中九位,我们已有了微信交流,伙伴当年说话的声音,女同学的音容笑貌,在脑海不断浮现。
惟有一位,没有声响,而且,她的资料里没有照片。但她是我在整个中学时代,唯一见到改过名字的同学。当然,除此以外,我对她印象深刻,是有其他原因的。
今晨,睁开眼睛,见到几位同学曾在微信上活跃,却依然没有她。
我向她申请,加入她的朋友圈。心想,白天不懂夜的黑,此刻,她应该在梦乡,但到美利坚夕阳坠落,中国旭日东升的时候,她会睁开眼睛,开门或者拒绝让我进入。
手机铃声响了一下,她已开门了。
我疑问:“这个时间,你还没睡?”我用的是文字。
“------”她按的是说话按钮,给我五秒静默,
“------”又给我五秒静默,
“睡-不-着-。”
终于听到了她的声音,在相隔四十年后。
我不骗自己,无法辨识这个声音和四十年前是否相似。但我知道,这三个字的这句话,已经象烙印烙进我脑海。
“这算是一个理由吗,不过想想,这倒也确实是一个实在的理由,你现在还上班吗?”
“不上班,身体不好。”
“这个时间说话,会不会影响身边家里的人?”
“我一个人住四间房子。”
“好吧,那就说说你的身体状况吧!”
等了十分钟,没有回音。
十分钟,足以让我再一次回忆,少年时代,相信对于我们两个,都是第一次的亲密接触。
学农,那年我们16岁。我和她都在炊事班,共计四人,我是班长。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和她越说话越多,谈及的内容,越来越私密,她把她的家庭身世,上溯三代,都对我讲了,当然,我一定也讲了我的一些情况。渐渐地,另两位炊事班成员,在一天工作结束后,各回男女寝室,而我和她会留在伙房,"膝盖顶着膝盖"交谈。有时,两人还会打闹,我生平第一次抚摸了同龄女孩子的脸,捏了她的鼻子,当然,她也有所作为。
学农的时间不长,那里也没有高粱地,关键,至少我还不太懂。
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最终没有发生。
没有回音。我也学她,按下说话按钮,给她三秒静默。还是没有回音。
我出门,开始今天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刚坐进车子,手机铃声又响了一下。
“唉,反正一切都不顺。女儿蛮好,结婚了,嫁了个好人家,又生了个儿子,我一下子多了一个女婿和一个外孙,不说我了,说说你吧,你怎么样?”
这个时候,中国已是半夜两点。我向她叙述四十年人生际遇?不能!概括的说:
“2000年时,在国内生意失败,我出走美国,前十年打工,这几年自己做生意,初见起色,心态尚好。”
“太晚了,你还是先睡吧,现在我们已联络上了,只要有时间,就可再聊,好不好?”我说。
“我不知道为什么,什么事情都要轮到我头上,筱欣知道我的情况,他和我先生在一个单位,我和我先生也在一个单位,但是他没有了,车祸呀,已经好几年了。”她说。
“好吧,下次再说,我的身世几天几夜也说不完,等你回来,等下次跟你说,跟你聊聊天,我心情很舒畅。你在美国要保重身体,有身体,才有其它一切。做生意,心态要好。就这样了,奥,拜拜。”
我坐在车里,思绪涌动着,不知道是提出了一个问题,还是得出了一个答案:
四十年的时间,足以使世事巨变,人间沧桑。中国早已结束毛泽东时代,黄河岸边的土豪们,正在周游世界;喀秋莎过气了;上帝给出的第三只苹果,被乔布斯咬了一口。而我曾居住的矮楼和她居住的长巷,早已从故乡的土地上消失,当年七分钱的烧饼油条如今七元钱拿不下,而我更无法想象的是,四十年的岁月会将我记忆中小小脸蛋的纯情少女打磨成何等模样?!
但四十年的时间,没有改变她:
当年对我说话的语调;
也没能改变我:
从前听她说话时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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