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

娘亲是我先生的母亲，去年已离我们而去，当听到她离去的噩耗时，不相信她真的会离开我们，因为很多次在死亡边缘挣扎的她都会坚强的活下来，这一次她终没能抗拒人生死的自然规律，离我们而去。当我和女儿及女儿的表姐赶回湖南，到了灵堂，看见画像（娘亲已入棺只有画像）那一刻，我眼泪唰唰唰的流了出来，并哽咽不能语。事后我女儿和她表姐还说，我们都还没有哭，你就哭了起来。或许在她们心里，我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媳妇，感情应该滞后于她们。娘亲离开我们的第一个母亲节，想记录一下我眼中的她，以告慰她在天之灵。

娘亲的一生是非常坎坷，年少时她那还乡团团长的父亲被枪毙，然后母亲自杀，生活艰难。中年时又丧夫，6个孩子有几个孩子还未成年，花甲之年的娘亲还每天穿梭在小城市的每个角落，将捡来的垃圾拿去变卖，然后送两个儿子完成学业。辛苦一生将孩子拉扯大，年老时本以为可以享受天伦之乐，又受病痛折磨十多年，很多次下了病危通知，她却又顽强的活了下来。娘亲是非常坚强的，她的一生都是在与艰难的生活和病魔作抗争。

或许娘亲去世之时对我有遗憾，遗憾我没有叫她姆妈或者母亲。第一次见娘亲时，是大学毕业来到她生活的小城市工作，那时她年近70，满脸皱纹，佝偻着身体，和我奶奶一样的年纪。或许因为她和我奶奶的年纪相仿，在情感上更像我的奶奶，因此我一直叫她娘，就是改不了口，偶尔她也会抱怨我没叫她姆妈，我也没有解释，在我心里其实娘和姆妈是一样的称呼，久而久之她也习惯了四个媳妇之中的我对她的特称。娘亲总是说四个媳妇最喜欢我，经常还赞扬我在她生病住院时，不嫌脏去医院照顾她等等（其实那都是我应该做的），在老家养病时，还经常捎话，想我回去看看她。刚参加工作时，娘亲经常还问我需要钱吗，如果需要就去她那儿拿。其实那个时候娘亲也没什么钱，她的钱也是她忍着病痛，起早贪黑捡垃圾挣来的，而且还要给小儿子读大学的费用。但是她在这么艰难的环境下，她还能想到我这个外来的媳妇是不是缺钱用，真的让我很感动。

我和娘亲在同一个小城市生活了八年，与她也有许多生活的点滴，让我难以忘怀。当我生了女儿从产房到病房时，她坐在旁边抱着我女儿老泪纵横，伤心欲绝，一边哭还一边说，又是一个女儿，又是一个女儿，让我我哭笑不得，无言以对。虽然娘亲当时因为女儿不是男孩很伤心，但是她却很疼我女儿，偶尔还抱着我女儿乐呵呵的说“女儿也不错”。当年对娘亲的封建思想很不满，经常和家里的人批评她重男轻女，娘亲势单力薄，满脸皱纹的脸上尽是无奈和失望。不过年纪越大，也慢慢理解娘亲希望有一个孙子的愿望了（孙子辈都是女孩），毕竟她是旧时代的人，不能用我们的思想去要求她。过年回老家时，大嫂还老是打趣她，让你小儿子媳妇给你生一个孙子好不好，她坐在躺椅上呵呵的笑，开心得合不拢嘴，一扫病容满脸期望。

周末经常去娘亲家吃饭。早上她很早到我家，来接我和女儿，我家距她家要走半个小时的路程，经常都是她佝偻着身子，背着我女儿在前面走，我在后面紧追，那时她已经70多岁了，也有病在身。回到她家，她就忙于做一大家人的饭，也不让我们插手，而且经常做我和我二嫂喜欢吃的菜，也是她的拿手菜（至今还怀念她做的红烧猪蹄、扣肉、豆腐等等），以至于孩子的姑姑经常说娘亲对媳妇比对女儿还好。吃饭时，娘亲都是坐在旁边心满意足的看着我们风卷云残，等我们吃饱后，她才吃一点点我们的残羹冷炙。娘亲年老多病，是什么信念支撑她还能为儿女付出那么多，或许这就是母爱的伟大所在。

我女儿上幼儿园后，娘亲也经常走路来接她上学放学，有一次早上外面下着倾盆大雨，我们还没有起床，她就冒着大雨来到我家，然后用一个旧式的背带把我女儿绑在她后面，冒着大雨把我女儿送到了学校。第二天幼儿园的老师对我说，下次不要叫孩子的奶奶送她了，昨天她背着你女儿在幼儿园摔了一跤，她那么大年纪摔倒了怎么办。娘亲却说，我自己摔倒没事，我怕摔着我孙女了。

2008年后，娘亲因为病危回了老家湖南，然后就一直在老家养病。她盼着过年，因为过年的时候我们才都能回去看她。过年也是她最开心的时候，一家人围在火炉旁边，陪她聊天。娘亲走路都困难，已经不能做事了，她指挥着二姐为我们准备年货，稍有怠慢，她就数落二姐没有尽心，二姐经常委屈的说你儿子媳妇孙女重要，我这个女儿就不重要了。儿女多年轻时吃尽了苦头，年老时也未必是福，娘亲就是这样，经常为这个儿子那个孙女担心。我女儿囊尾炎住院，膝盖摔伤等等，她每天几个电话询问，还每天在老家伤心的哭，担心她。她总是说最喜欢的孙女就是我女儿，去年过年还说要准备钱给我女儿上大学（她自己都病入膏肓，还总想着孙女）。可是我家女儿在她过世前的春节没有回去看她，因为摔伤了膝盖；在她生病即将离世时，我女儿也没有回去看她，因为正好她高考一模，考完一模的那天晚上娘亲就过世了。虽然我女儿也回去参加了她的葬礼，和她的遗容作了最后的告别，但是我想娘亲心中的遗憾，应该也有在最后离世时，没能见上我女儿最后一面。

偶尔还会在梦中和娘亲相见，她还是原来的样子，对我嘘寒问暖。如今唯有希望天堂的娘亲，一切安好，不再受病痛的折磨。

二〇一七年五月十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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