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家池塘》

在趙家村最下方近公路的农田旁，有一个叫“邱家池头”的池塘，池塘虽然命名“邱家”，那里却没有姓邱的人家。

那是两个串连着的小池塘，中间有一条二公尺宽十公尺長的小土垻隔开。小土垻两边都用大石头垒筑，上面铺上平石板。它既是穿越水池的通路，也是将两边池水隔开左右的水垻，使两个池塘各具不同用途。它是趙家村村民不可或缺的洗滌用水来源和灌溉抗旱的蓄水池。

中间那条用大石块垒起的小土垻还是黄鳝生長繁殖的好地方，那些聪明狡猾的鳝们就躲藏在石缝之间，谁也别想抓到它，非常安全。有时它们就守在洞口吃些小鱼小𧎚，日子倒也过得有滋有味。可是鳝们虽然聪明还是斗不过没事干的赤着身子的小屁孩们。

他们不知从那里搞到破鉄傘骨子（那时人们都用纸傘，要找条鉄傘骨谈何容易）！不过小屁孩们还总是有办法有能耐找到它。

有了傘骨，小屁孩在上面打个尖尖的小弯钩，穿進半条小蚯蚓，（据说小蚯蚓口味香、嫩），一头三个手指捏住，带蚯蚓的一头慢慢伸进黄鳝们的居处（小石缝内），鈎引黄鳝来吃，过不久，当黄鳝咬住蚯蚓时，就慢慢将黄鳝钩出洞口，用弓起的食指和中指紧紧将黄鳝夹住，放入桶内。（告诉你不用此法准让黄鳝滑掉，逃之夭夭）。有的黄鳝也很狡猾，它不理你那一套，就是不上鈎。这时你就将中指和食指扣在一起，放在水面，然后将中指弹出，发出“笃笃”的声响，那些黄鳝以为是鱼叫。为了防止美食被鱼搶去，它先下手为强，抢鈎钩上的蚯蚓，被小屁孩拉出来用食指和中指夹住放入桶内。

这黄鳝之辈的“鳝脑”怎么能斗得过人脑呢，只要小屁孩略施小计就将它们逮住了……

那个较小池子，我们称它为“里池”，作为清洗衣服、蔬菜、炊俱、食物等比较干净的东西之用。我家的飯溲箕（盛飯用的大竹篮）常常在那里清洗。先用一根绳子将它栓在池边的杨柳枝上，几小时后再用洗帚（一种用竹子劈成细絲的刷子）洗刷。其间，我会将栓住的绳索提起，发现里面有些小鱼小虾、泥鳅，因贪食溲箕内剩飯被我捕获。虽然鱼获不多，挺好玩的。我就放下，提起，再放下，又提起，重复着玩。

池塘的边缘長滿水杨柳、灯芯草、芦葦……下午的阳光从冬瓜藤和叶子的空隙间穿过，照射到水面上，泛起一圈光波，妇女们一边槌衣，一边笑声阵阵……

蜻蜓们也来玩水上㳺戏，累了，就仃在芦叶上憩息，它虽然小心翼翼动作轻柔，有时还是会弄得芦叶摇曳，差点将叶子折断。仃了一会，觉得不妥，飞起来，换另一片叶子又仃下，又飞起来……好像有点烦躁；有时两个蜻蜓背在一起飞，那尾巴还紧紧扣住，一仃下来就将芦苇叶圧断了，超载了嘛，赶快逃跑，找一片粗壮的叶子再降落，好像搞什么特技表演还是做爱，谁也不清楚，当心一不小心就掉到水里！。

青蛙们也不甘寂寞，突然从草丛里“卟通”“卟通”跳到水里，懗得做贼心虚，两只拥抱着的蜻蜓赶快飞逃，看看没事了又回来仃下，心里还骂了一句：“死癞哈蟆蟆，搞什么名堂”！

农民们会在池塘边狭小的地方刨出一块地，种上两株冬瓜。快开花时，在池塘里立上两根柱子搭个竹棚，让冬瓜吊下来，刚好未触及水面，远远看去，好像猴子捞月亮。

外首的水池我们称“外池”，以示内外有别。外池较大，有十多公尺宽，五六十公尺長，呈楕园形。微风吹来时，水面微波盪漾，还会掀起小小浪花。

夏日，我们在岸边“打水漂”：將小石头或碎瓦片用一定角度扔出去，小石子、碎瓦片就会跳跃式前進，大家比赛谁的石子跳跃次数多。跳得远，跳得多的人就赢了比赛，其实赢了也只有荣譽，没奨金。我的朋友大海玩得最”溜”。有不服输的继续丢石子、丢碎瓦片。

一个叫苏琴的女孩赶着一群白鹅来洗澡，她今年十岁。我们就仃止了“打水漂“。通常养鹅人家每天要给鹅洗澡一到二次，鹅身上才不会長“鹅虱”，長“鹅虱”的鹅長不大。

只见鵝们争先恐后纷纷纷跳入水中：有的张开翅膀作飞翔状，有的潛入水中，有的用長颈扭到自己背部臀部用长喙轻啄，算是擦背吧，然后在水中翻了一个跟斗两脚朝天不仃划动，像是在捕鱼，又像是在戏耍。一会儿浮出水面，悠悠慢㳺，自由自在，牠们玩得甚欢；有几只贪吃的白鵝在追逐菜叶或其他漂浮在水面的食物。只有那只块头稍大的白鹅（约七八斤重）气色昂昂，忙着追逐其他白鹅，企图进行性骚扰，其他白鹅赶快㳺开。那只大白鹅见阴谋未能得逞，只好怏泱的独自游着，有点垂头丧气，一个失败者的丒态暴露无遗……

大约半小时左右，苏琴用竹桿将鹅群赶上岸离去，口里哼着“六月里花儿香，六一儿童节……”。

这个池塘水不深，池塘边水面剛好齐腰，只有中央处才比较深，大约二公尺，只有大人们才敢往池中央㳺水。我们小孩子学㳺泳都是在堤岸边折腾：两手抓住岸边石头或乱草，用双脚不仃上下拍打水面；稍后，用一只手抓住岸边，腾出另一只手也参与划水，双脚还是上下拍打水面。最后，才放开双手划水，双脚上下拍打水面，算是初步学会了㳺水。但是只能沿着池塘边㳺，随时都可以站起来……反复练习，继以时日，这中间谁也不教谁，都是自己练就的功夫。练习潜水也是用同样方法：一手抓住石块或乱草，另一手的食指和拇指捏住鼻子憋气，将头埋在水下，反复练习，谮水的时间就会長了。

听大人们说这个池塘很“乾浄”，（指从来没有人溺水死亡）。意思是这里没有溺水鬼来讨替死鬼。

趙家村所有孩子都是用狗爬式㳺水，谁也没听说还有蛙式、蝶式，我到長大后才知道有其他㳺泳姿势。

我们舟山虽然也有海军㳺泳池，我可没见识过。直到很多年后才在香港㳺泳池下水。乡巴佬进城，见到清彻透明的池水和洁白的磁砖铺设，惊呆了，一下去手没抓住池边就滑开了，急得那个救生员大声嚷道“你会游水吗”！我心想“咱会游水，只是狗爬式”，“至少不会溺死，你放心好了”！

别以为我们趙家村池塘小，可是对村民来说太重要了！我们洗衣、洗农俱、洗粪桶，甚至洗女人月经带和生产时带血的衣裤。从前，没有市售月经带买，女人就自己做一条長布条（叫骑马布）月经来了兜住下体，葬了也在那里洗洗……

游泳时，不小心会喝上含有“多种营养成分”的水。可是它不含农药和重金属，不会致癌，也许有很多藻类，你看我们都不是長命百岁了吗。

每年夏天，大人们用水车把池水车干，还捕上两箩筐活𨂃乱跳的鱼𧎚、螃蟹、泥鳅，我家也分来几斤，挺鲜美的。

最后，还将黑泥挖上来做肥料，令池塘边的小芋头長得又大又多，我种小芋头的技术就是那时学的。前几年回乡时，鄰居告诉我，那个池塘的水已经不用了，家家都用自来水，乾浄多了。心里倒是有点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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