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不喜欢动物，也很少跟动物打交道，2015年在新厂房值夜班，才有了一次跟一条狗接触的机会，下边就是当时的记录。
一、
小黑是施工队打更老头养的一条狗，身量不大，品相也毫不出奇。因一直没有名字，又因为它的毛色纯黑，所以我就给它起名字叫小黑。白天里，小黑是一直拴着的。据说，它已经扑咬过好几位因误入其锁链范围之内的工人了，还有位电工师傅因仓促躲避而摔断了脚踝，入院治疗破费了老板万余元云云。
老张说，你来这里值班，有一件最重要的事，那就是要跟小黑搞好关系。它每天夜里都是散放着的，能顶大半个人呢！本来，我是从不喜欢小猫小狗以及所有各种大小动物的，但这次因为工作的关系，必须要主动去拉拢一条小狗，不免就有点犯难了。老张说：其实挺简单，你只要多喂它几次就行了。
于是，第一天上夜班的时候，我就带了一根火腿肠，先给小黑吃了一半。另一半原本想在第二天早上再给它的，但我发现味道不错，而且我有点饿了，所以半夜里我就自己吃了。
第二天晚上上班的时候，离老远，小黑一看见我还是像以前一样地乱咬乱叫。好家伙，感情昨天的火腿可真是都喂狗了！（东北话，白吃了）
今天我给它带了一只面包，跟昨天一样，小心翼翼站在它链子的范围之外。而小黑也跟昨天一样，当你喂食的时候，表现的非常兴奋又焦急，拼命地往上凑，狼吞虎咽地吃，很没有自尊，也完全不顾及自己的形象。吃完之后，仍然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看看我的手，再歪着头瞄瞄我的身后。我可没空理它，喂完就走了。
二、后来
虽说是不喜欢狗，但也说不上有多讨厌，除了很久以前有过两次被恶犬咬过的经历，从未跟狗们打过任何交道，可以说对狗一点也没有兴趣，对它们的习性也完全不了解。但我猜，跟狗相处总比跟人相处要容易的多吧？后来的事实证明，果真如此。
原本跟老张商定，头几天晚上先不要把狗放开，等三四天以后，跟它比较熟络了，保证它绝不会咬我了再放开。没想到，仅仅经过两次的喂食，它再见到我的时候，那叫声和神情看上去就有些大不一样了。
夜间门外小解，恰好赶上老张也出门小解，于是俩人就顺口聊了几句。在一边拴着的小黑也跟着凑热闹，冲着老张又是打恭作揖又是呜呜地鸣叫。老张叹息：“两天没放了，它肯定是憋坏了！”
我虽于心不忍，却终不免还是有些担心，我说：“要不我站你后边，你放开它试试。”老张欣然从命，走过去解开了小黑的链子，为保险起见，手里仍然抓着小黑的项圈，一直不撒手。
小黑是恨不能马上挣脱束缚，不住地跳脱耸动不止，没办法，老张只好撒了手。好家伙！那小黑便围着我和老张绕圈子，老张嘴里不住声地叱咤着它，但我瞧它那意思好像也并不是想扑咬我，只是兴奋撒欢的意思。转了几个圈子之后，一撒腿便向远处急速地跑去，转瞬之间，又极快地奔了回来。折腾了几个来回之后，才终于慢慢地平静下来，冲着我和老张摇尾颔首地各种讨好与不明就里的姿态。我回屋去又拿了一只面包出来，喂它吃了。本来这是准备明天早上再给的，但既然情况有变，我就见机行事趁热打铁了。
这次喂食，它是没有链子栓着的，我不得不格外小心，半蹲着身子，小心翼翼地不敢做出任何大幅度的动作。慢慢地把面包掰成小块，一次一次地投喂到它的脚下。但是它一直在往上凑，最后竟然用嘴舔到了我的手，于是我只好一小块一小块地直接喂到它的嘴里。有两次它的牙齿竟然刮碰到了我的手指，幸亏我谨慎，事先戴着手套出来的。以前我总是担心被它咬到，而现在我还要担心别让它把我的衣服抓破、弄脏了，因为它极不安分，总是往我身上扑、蹭。搞得我一身的狗爪印，还有它的口鼻嗅闻擦蹭后沾上的口水——真是讨厌死了。
喂完食物，我试着慢慢伸出手去轻抚它的背，它便极驯顺地爬伏在地上，很舒服、很服贴的样子。到此地步，已经可以确定，小黑已经完全接受我，对我不再有任何的敌意，我也不用担心它会对我构成危险了。
三、再后来
夜间例行巡逻，小黑不知从何处窜出，紧跟身旁，焉乎其左，焉乎其右。离的非常近，常常会碰触到我骑车的腿，于是我不得不减慢车速，小心翼翼生怕碾压到它的脚爪。一人一狗，默默巡行中，不由得心下大慰：从此以后，吾有良伴矣！
小黑跟我们寻常所见的狗的确不太一样，它很少乱咬乱叫，总是悄悄地过来，默默地看着你。即使急速飞驰也不像其他的狗们那样气喘吁吁、声势烜赫的。又因为毛色的关系，于黑夜之中，若非离的很近，往往是看不到的，经常会一声不响地突然出现，吓你一跳。
小黑与我相处，不过两三日，受我假仁假义之恩惠，不过半根火腿、几片面包而已，而它的友情和善意却是那么的强烈而真实。虽不免令我有些反感，有些难以接受，但心中也不是没有感动的。夜半读书，倦而出门。开门处，没想到小黑竟一直蹲守在门外。轻抚其背，则簌簌而抖，不知是寒冷之故还是心有所感？人狗殊类，无法沟通。而小黑的眼神和姿态，我想那应该是毫无疑问的友善与渴望吧。天下人，有喜欢狗的，也有不喜欢狗的，但所有的狗们，对人类都是有着毫无疑义的眷恋和依赖之情吧。
时间长了，我也有些愧疚，因为它永远都会是那么的热情，不管我是否给它带来了期待中晚餐，也不管我对它的态度是如何的不理不睬，它每次见到我的时候都跟那一天一样，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我相信，面对动物们的热忱与忠诚，是很少有人能跟它们相比的。
我把小黑的情况跟家里人说了，女儿说：“不是所有的狗都是那样的，大概是没人跟它玩，太寂寞了”。也许吧，听说，以前工程队的那些人对它很不好，把它的尾巴都剁掉了，又涂了它满身的油漆，想必是受尽了各种各种的羞辱和折磨，现在工程队的人都走了，尽管我并不喜欢它，起码会隔三差五地给它带来点吃食，于它而言，已经是足以表达忠诚与感激的恩惠了。
我想，我终究是无法弥补它所受到的创伤，因为我从前不喜欢狗，今后也不会喜欢狗，我宁愿它看我的眼神不要那么的深情，见到我的时候，也不要那么热情地又扑又咬。我跟它的相处，只要相安无事、各司其责即可。
清晨六时许，天微亮，观小黑于窗外，走走停停、嗅嗅闻闻，一副悠闲自得又自由自在的样子。不由得想起古人说过的话：“天下万物，各行其道。无所谓善恶，亦无所谓损益，只有人类才是最多事的，常常要做些自以为是，而其实是在破坏着天道与恒常的事”。我认为他的话是很有道理的。
——2014.11.11
后记：
有两件事也许算是有点遗憾吧：
1、我拍了一些新厂区的照片，但从未想过要给小黑拍照留念。
2、2015年下半年，老张不干了，工程队换了个打更的，姓周。周师傅特别喜欢狗，经常牵着小黑去野地里遛弯。有一次小黑受惊吓，挣脱锁链跑了，小黑丢了，一直没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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