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在我的学校,并没有可供记录的事情。学生只有一种非写不可的使命感,这种使命感来源于一种害怕的心理:在青春流逝之后,如果不说些什么,或写些什么就空开,那就对不起这逝去的一年。
但,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
九十年前,第一批学生被穿上校服,在家长和老师的“押送”下走进了明亮得刺眼的地方——教室。从那时起,学校的惨状被人们讲过很多次。一些毕业者撰写的回忆录中谈到的情况,是任何“心地善良”的人所无法想象的。某届校长在被调走前也写了回忆录,详细介绍了这里进行的月考、期中考、期末考、统考、联考和用作业做的各种实验。听学长说,共有九十届,约二十二万的人进入那里。
每一个毕业者都感到有一个地方对他们来说特别恐怖,使他终身难忘。对有的人来说,这个地方是经过各种布置严密的考场。学生们对他们说,这是“小的”还有一个更大的。对另外一些人来说,这样一个事实使他们终身难忘:在毕业离校时撒下的雪白的试卷飘落在操场上,昙花在怒放。
一些毕业者注视这思政处。开头,他们表情茫然,因为他们不晓得这是干什么使的。然而,一看到玻璃窗内一只头顶反光难以形容的恶魔,一想到用来批评被处分的学生的“审讯室”时,他们就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浑身发抖。
一个毕业者惊恐万分,张大了嘴巴,他想叫,但是叫不出来——原来,在“牢房”,他看到了一些干净得毫无痕迹且令人动弹不得的刑具——桌椅,还有在这约一百平方米的“牢房”里每天要塞进近六十人上课。校长快步从这里走开,因为这里没有什么值得看的。
毕业者被带到决定生死且群魔聚集的地方——批改试卷的办公室去看一眼,这时,他们感到自己也在被那一堆堆猩红的试卷和密密麻麻的题海所窒息。另一个毕业者进来了,他底下头来,眼泪在自己胸前坠下。在我的学校,没有可以作哭泣的地方。
现在毕业者来到校门前的大路上,从路上两边的告示中,成排的人在注视着毕业者。这是数以千计的照片,是上届学生们的照片。他们都走了——这些面对着照相机镜头的男生和女生,都知道“死亡”——高考在等待着他们。
他们表情木然。但在一排照片中间,有一张特别引人注目,发人深思:一个十八岁左右的姑娘在温和的微笑着,似乎是为着一个美好而又隐秘的梦想而微笑。当时她在想什么呢?现在她这块毕业照纪念板上,又在想什么呢?
毕业者们用恳求的目光彼此看了一眼,然后对校长说:“够了。”
在我的学校,没有“新鲜东西”可供记录。这里阳光明媚,绿树成荫,在校门附近的操场上,学生们在追逐游戏。
改编自《奥斯维辛没有什么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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