硕鼠

河间生复姓鲜于，单字讳征，自幼即极富，府室深幽，已资财著称，且乐善好施，邑乡人皆许其德行，无不相赞。征亦好功名，故既得盛名，则愈加殷勤，以图其势愈进。乡中有罹难者，求之必应，散财如覆盆，施惠若倾囊。故四方怀义之士常进出于府内，门庭若市，人儒混杂，所遇之困皆依其所释，所化，所解，因征招贤纳士之意弥盛也。

是日，有乞食者而至，其着糟粕烂衫，蓬头垢面，饥黄赤目，瘦腮紧腹，已若多时无饮，几近倾颓，有门子观而禀与征言，征闻之则速至门庭，观其状，察其色，则有异感于此生，通晓其非常，故疾命从人，递其饮食，且遣门子至医馆，觅得妙手以检其躯，若无瘟疾则可允其寄府。半日已尽，其医者尽索其内外，信无医也，征谢其还也。命人担其入院，配一婢于西院，日夜服侍，悉心相料，竭力以拢其心。期月，其已痊复。梳洗束鬓，整装而视之，宛若惊风，俊俏如丽，洁肤玉面，浑然如仙。征观而连赞，以其久未得攀谈，既愈，则极富探奇之意，愿悉其向往以晓其实迹。其生遂唱诺而谢曰："若非员外得助，恐已久逝。既得识举，何敢相隐？在下素居山东济南，祖氏谢，小字文甫，幼即甚嗜书，虽略慕名利，亦颇具侠义之气，志于江湖。常闻阁相以诚待众宾，颇慕豪性，故携家私而诣。然途逢贼盗，资财尽为所掠，因而如员外所视，及至已然落魄如此然也。幸尔所相，未弃糟鄙。且与医护，方得离患。"征闻而甚喜，脱口而言："尔之勿躁，勿须患于旧财，吾将如其数相赠，宅上略具家私，给友扶朋乃兴致之事，尔必纳也。"谢生闻而惊悦，涕零落而跪扣，且呼："若蒙眷顾，往复勿忘。"征闻而大笑乐，俯身而挽，并自谓兄弟，竟引谢生入内宅，遍观多宝阁内之琳琅。谢生之态有异，其丝览诸宝，若忆其置，记其数，录其目，疑有歹意。然征未以为然也，如昔以往，欣待之。

未期月，征予其所失之数目，谢生拜而别也。征归而居正堂而息。是时，有幕僚入厅而有言，征闻而笑曰："虽曾谋面，然未详姓名，可妨具言乎？"其拱手而曰："鄙本河间生也，张氏名驰。虽未饱儒，然亦具侠义之气，寄久而未曾助相公为政，然今欲相公纳陋谏。""但言无妨。""足下可曾查察谢生乎？未详其实伪，即援引而入宝阁，轻示所藏之资财。若含歹意，岂不祸起萧墙耶？"征闻而怔，久思而言："愚尝虑，然未察其异端，故此行。"遂举杯而去。

是夜，有侍者途经宝阁，竟闻内有窸窣作响，如丝如缕，不绝于耳，且久未销匿，从者甚惮，恐有降祸于自身，故疾驰至内室，禀通于征。征闻而亦生惊色。然空有存邪祟，未擅趋之，召门客内有术之人，命张生至，同往而视。至檐下，顿闻有若鼠语音者，征惮而目眩，已无力前行，故命侍者扶其至屏后，恐为其伤。然张生毫无惧色，慎蹑至窗下，以舌刺纸，生一孔，细视其内，但见厅内徒曾巨孔，竟露一硕鼠首，跃出于孔，往返于堂内，尽掠其宝。张生极稳而无惊颜，默诵真经，顿隐身形，泯迹匿踪。征见其状，愈生惧色矣，疾趋而去也。

翌日，侍检宝阁已荡然无存，且惊现一巨孔。征痛泣而诉于有司，欲其寻所失。其允而遣征归府以俟，待讯息。然数日迁，竟无音信。征复至有司而询。其复勿躁，必寻得所盗者也。数日又逝，亦未现信反。其数询而无果。征自觉无趣。然是日，张生返府，携众宝而归，且负一硕鼠，其已殒矣，久无生息。张生备述其所查与征，其曰："鄙化有形为气，随百宝而行，竟入一隧道，其尽于有司内阁。此硕鼠本为谢生所幻，为有司所驱，以盗公之家私。尔勿冀有司予公公道，既成自为，何焉自诉耶？"征闻而大惊，疾携众金与张生于夜驰至他乡，永未还斯邑。

或曰："尝闻孟尝君门客三千，俱为上宾。然鲜于征之客非具为高才，亦含忠友。然极恶者为有司御信义为盗，何其愤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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