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言小说*姜生

姜永，字伯咏。光绪三十年，由落第而隐山居。以是其智尚薄耶？非然也！缘其观科场浊污，浑瘴荡回，斯本白丁之所恶，况儒生者乎？虽如是，但其意亦欲建工立名，宗嗣皆荣，固情焉可泯。日以贩书画为业，虽得温饱，然亦非得济民也，素乐助，乞求以应，毫无辞托。故而，乡邻皆许德行，以为杰士。一日，恰登峰斫樵，路遇东叟。花髯雪鬓，神定气和，引而攀谈，论及孝道，翁询其详，永细语也。其自言，幼即执经叩问乡内之先达，数载未还。虽系双亲，奈何无缠而反。非意惰，赖志未扬。虽具锱铢，念及崎岖幽还，况尚未知严慈何状？焉得肆意妄返，若遭羞骂，原勿还为上也。其叟闻而笑曰："思子之痛，甚于落榜之恨也，怎可呵叱与你？思此刻必甚忆幼时绕膝之乐，冀儿速归，以获天伦。念及尔尚未婚配，无论儿女，焉知期痛之苦耶？"永闻而久愧不已，垂首沉吟。叟观而复笑，抚手拭额而叹："今观孺子之孝非常，可谓至信至义之生，老叟素怀感德之心，本欲赠银还乡，虑尔定谢也。出一策，前朝曾远亲相邀还乡。却之无辞，而身骨朽肤裂，焉担远涉，何堪遥转。故遣独子，斯几时即行。巧之处，乃乡比邻居，故幸同行同舟。"永闻而连拜道："何敢劳尊公相助，小子何德，受蒙此等厚待？""何出此言，老朽崇孝慕敬，闻尔之遇，故援劣儿相扶相助。途内还可相与照应，以备不测。况吾信未失，稍缓胸气，阁下愿否？"永详解其涵，亦悦而相拜，连揖作礼以悦。

翌日，敛收财箱，携卷负书，诣邻家，托与相顾，免生滋扰。日至正午，有少年至永舍，称叟之所遣之子也，命结伴而往。永欣然而顾，协而相行。行道上，永忽生异端，遂询曰："殊不知仁兄将欲何处？"其声闻而诧，强作欢颜，抚须而走。永骇而恐有异，遂及趋而未落。逐至，其生惭容，若有隐意，实难启齿。故永委婉殷切，未生愠，反曾盛情，遂动生意。其曰："本欲携文还乡归老，奈何家严已衰，乃遣小子归望。若怠父命，恐生灾祸，故而听而行也。永劝兄曰："勿须担忧，闻其色，望其声，俱为矍铄，定是寿相。""若是如此，承蒙佳言。"

穿街过市，寻访风土，永本好文，即时记其遇，词藻华丽，其生亦颇具文华，观而赞，甚为所服。是日，二人适行山林，值正午，红轮赤热，汗若雨落，极渴也。永本欲躬寻饮，然其生夺而阻其行，言其亲取，左右晃影，已无身形。永观其异，忽欲前觉，念其还而空未见，以致失散，固本守旧，未易寸毫。然空谷悄静，多俟而虑，尚不足智，故虚背渗流。恰此刻，有老叟隐约闪现，但见："布衫褴褛，蓬鬓垢面，趔趄跛步，缓步徐行。前乞相怜。永见状，柔骨生亲，孺肠弥敬，俯首除尘，虚寒而勤，曰："慈翁何往？鄙人自幼和善，乐于扶弱携老，虽无巨资，尚可予微毫。"言罢，取身藏资款券钞，尽数付于叟。"虽渺渺之目，亦表心意。本欲奉繁，然已倾囊，荡殆已矣。"叟观青石上，尚余一青袋，鼓若水涨。遂相疑曰："彼乃何耶？""余伴之物也，约有重金，委为托管，其寻饮泉也。"叟闻之，其亦觉甚渴，望讨许饮。永允而同俟于阴翳。阴阳交替，夕阳已坠，淡月已升，昏星渐烁。叟已无耐，执杖相问："何时方得饮？已竭矣，且未餐。吾还去也。且劝尔同去，携其资财，斯等乱世，无义无信也矣。其久去未还，必已罹宰速祸也。"永闻而正言云："君子以信为尚，既得诺，行得果。权且此友未行丧德之施，何忍行此？"叟闻而长啸，疾声而赞。永绯如西霞，若含羞然。忽见其顿化原生，相拥而叹，曰："父素闻贤弟德慧，性正意定，以善为念，以信为尚。果为所验。闻贫苦艰困，久困都京。今至此，请助尔。"提箱负包，口念默词，竟腾云雾，未几，即临故地。其曰："今夙愿已成，望福泽荫庇。吾去也矣。"已无现踪迹。永跪而叩，期年复还京郭，寻叟已无痕也。

或曰："素闻混世生豪杰，以义为重为尚。然乱世亦不可免孝顺之理，人性至圣为孝，然非顺也。且他人之财不可盗，非己财焉可取耶？纵有侥幸，亦勿泯善恶之念。虽为义不可极，亦不可失，遂以情为基，以理为德。信为人本，焉得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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