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在孟良崮山脚下的一个小山村,充满着传说和诙谐的地方。我有事没事经常回去看看,走亲访友,听到见到了许多有意思的人和事。有些事听起来开心,但笑过之后,仔细品味起来,却充满了辛酸。在那些生活艰苦的岁月里,生活单调,日子实在难打发,闲暇无聊之余,日子难过的时候,人们也能找到我们看似无聊他们却又津津乐道的乐趣,他们可以随意取笑别人的短处;农闲时无聊得很,他们便坐在大路两旁闲聊,一旦有人闯入他们的视线,再走的时候就会披上一个贴切而又让人难堪的外号,比如小圈圈腿儿(形容人走路时腿往外拐)、疙瘩鸡(长大半大时毛没全最难看时候的鸡)、明白狮子(用以反讽人老实窝囊),其中一个叫做“小南瓜把儿”。
在老家,种的南瓜一般都是吊南瓜,从坠得有些吱吱呀呀的瓜棚上倒垂下来,细长状,墨绿色的皮,看起来很顺溜,然而它的顶端就不是这样了。快到成熟的时候,南瓜把儿,就有些干瘪,很短,是枯黄的,一种让人有些怜惜的感觉,再加上一个“小”字,看见的时候可能就忍不住要蹙眉了。“小南瓜把儿”就是这么一个人,就是这么一种形象,不熟悉的人不知道他真实姓名,但他的外号却传扬开来。
我第一次见他,是在一场丧事上,老家很讲究程序,人来人往,场面很杂乱,这时出现了一个人影,咋一看,约五十多岁的样子,个头很矮,弓着身子,身形消瘦,戴着一顶红色的鸭舌帽,压得很低,没有看清他的脸,一身灰绿色的粗布外套紧捆在身上,绿胶底鞋有些发白,积极地跑前跑后,穿梭于高他一头的人群中,很忙碌的样子,据说,四邻八舍谁家有喜事丧事,总能见到他的影子,帮忙做事还“挺专业”,不疼力气,在伙房随便吃点饭,任人使来唤去,挺讨人喜欢的,大家都把他当成自家人。
听我妈说,他家兄弟一个个长得高大倜傥,家境也都不错,唯独他像是先天有些缺陷,脑子不灵光,到了十八岁的时候,说话还不利索,长的楚儿吧唧的,干农活也不利落,因此很多人都瞧不起他,父母对他也不是很疼爱。大人、孩子们在一起,为了打发苦累的时光,就以相互取笑为乐,而对于他,总问一句话:“你多大了?”答:“十八了”。说话笨嘴拙舌,还会开心地举起手,做出“八”的手势,像是很满足的样子。
在穷的发苦的日子里,他也娶了媳妇---是一个脑子不灵光的女人。他们没有像小说里写得一样,伴着改革开放的春风,通过努力也没有过上很富足的生活,依然清贫,白开水一样平淡地过了几十年。
最后见他的时候,他开着一辆有点叮当响的拖拉机,干着一些为常人所不愿意干的事情,如运送尸体什么的,很威风的样子,面色微红,体态竟然饱满。我没有见证过岁月给他的痕迹,只是在别人嘴里有时候还会嚼一下他当年的事情当笑料,有意无意知道他零星的一点事。
然而我更愿意相信,在他生活的这条不算平坦也不算澄澈的小河中,他终于和家人建造起一艘可以容下他们的小船,缓缓往前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