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碾
小时候,村子东边安置着一盘石碾,碾盘约半米高,碾轴是榆木制成,为耐磨,还箍有一道铁圈,铁圈磨得锃亮。碾砣用白色的花岗岩制成。碾郭为槐木打制,有两个洞,可以伸进两根推碾的木棍,便于两个人一起推碾。记得我在四五岁时就喜欢帮母亲推碾,其实是帮倒忙。因为母亲一边推还要一边用左手握着笤帚撩玉米面子的边。我虽抱着棍子,不但使不上一点劲,还被母亲拉着,跟头骨碌地跑。
那时,碾是很忙的。它不光要碾米,平日碾得最多的是玉米、高粱、大豆和地瓜干,直到进入腊月,各家各户才压小麦过年。碾面粉最麻烦,要先把晒干簸净的小麦破成豆昔子,再一小底子一小底子地细碾。碾细了,用箩箩出面粉,麦麸还得再碾再箩,直到实在碾不出面粉为止。麦麸是鸡鸭牲口都爱吃的饲料。我记得度荒那几年,母亲碾到最后,干脆不箩了,与好面掺在一起,叫“连麸拉子”,只有过年才吃上“连麸拉子”馒头和水饺。
进入腊月是碾最忙的时节,不光碾面粉,还要碾绿豆面子炸绿豆丸子,不少人家都来碾豆子自己出豆腐,经常忙到夜晚九点多。忙年忙年,越忙越喜欢。碾虽忙,但等碾的人从不争抢,很有秩序,那就是用一把笤帚代替主人去排号。忙年时,谁去得最早谁先推,第二、第三个去的依次把笤帚摆放在条石上,就回家忙去了,估摸着轮到自己推了,就用簸箕端着或用箢子挎着粮食来到碾边。
有一出吕剧叫《井台会》,演唱的是一对青年男女在井台边发生的爱情故事。其实,在碾台旁也发生过不少爱情故事,可惜无人编出吕剧“碾台会”。记得我村有位姑娘一人去推碾,对她爱慕已久的一个小伙子就去帮着推。爱情的力量是很大的,一盘碾被推得风车般旋转,不长时间就把粮食碾完,爱情的种子也在这简陋的石碾边发芽了。
孟良崮战役期间,村里的这盘石碾还立下过战功呢。为了支援解放军打败张灵甫,村里的妇救会组织青年妇女日夜摊煎饼,集中起来后送往前线。战士们吃着乡亲们送去的香喷喷的煎饼,顿时力气倍增,个个像小老虎一样冲向敌阵。那时,我母亲二十五六岁,她多次对我讲述白天推碾、夜里摊煎饼,积极支前的热烈场景。
旧村改造后,石碾就不存在了,但它曾经唱过的歌依然在我耳边回响。石碾的歌声,使我无法忘记过去,无法忘却使用过它的已经逝去或依然活着的乡亲们,更无法忘却那些为支前日夜奔忙的前辈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