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柳
好几个晚上,我梦见我师傅何其华,他依然英气过人,留着小胡子,颐指气使,带我在工地上施工。
晚上又做梦,我,光军,建峰三个师兄弟在一起斗地主。我抓了一副天牌,建峰也抓了一副好牌,他不识相做了地主,于是我加了锤子。我们打的是十元的底,我欢喜得要命。一个炸蛋加一倍,我四个天大的炸蛋,哈,这把赚翻了,打他个春天,又加了一个锤子,算算,他得给我三百二。建峰转着鹞子似的小眼睛说,这把我认输,给你们一人八十要得么。我哪里肯答应,直呼快出牌,哪晓得他牌一撂,不打了,气得我直骂娘。我正想用拳头揍他,自己却醒了。况且在老家不斗地主,只打字牌,光军从不上牌桌的。心里想,真是怪,梦见他们做什么呢?我们仨是师傅最后几年带的徒弟,我一直在深圳漂泊,和光军,建峰好多年不联系了。
下午接到一个陌生电话,一看是老家打来的。接听后,互相简单确认,声音是建峰,一点没有变。一两句寒喧后,建峰告诉我师傅得肝癌过世了,让我回去吊丧。
我赶紧向公司请假,把工作做了交接,准备明天坐汽车赶回去。
1黑毛巾
1990年,复读两年仍然名落孙山让我彻底死了考大学的心。冬天,在湖南城步的一个工地做了三个月的小工。那个工地就是何其华和他的合伙人承包的。
何其华算起来是我的亲戚。他答应收我做徒弟之后,我父母满心欢喜,我却内心波澜不惊。母亲在过年前就托人送给他一只母鸡。母亲说,以前跟人做学徒是要跟师傅三年,没有工钱,还要在师傅家有事时去帮忙做事。我暗想,让我做一个月没工钱的话我就拉倒不干。
何其华在老家有名气。他父亲是当地有名的老砌匠,有五个儿子,都子承父业。他是三儿子,有高中文化,做事迅速。也曾做过带工,性格刚毅,安排井井有条,滴水不漏。加上会建筑施工及预决算,年纪轻轻就当上包工头。
我们这里的风俗是正月初一去给师傅拜年。那天早上,我早早地就到了邻村师傅家。师兄光军还没有来。我进去后,他们夫妇十分欢喜。师傅有一子一女,还小没读书。我和师傅坐在堂屋看着黑白电视。师傅说,跟我学,你得答应我,我讲你你不得顶嘴,不管我对不对,砌墙没砌好不要紧,大不了拆了再砌,见样学样,大胆做。我一一答应。
不久后,光军也过来了,一边笑嘻嘻发烟。嫂子(师母,我真的不习惯那样叫,比我们都大不了几岁)去厨房搞饭菜去了。
我们一边说笑,忽听外边一阵鞭炮响起,一个高大男人肩上扛着一个三岁小孩,鞭炮在一旁响着,正朝师傅家里走过来。真想不到,是师傅的合伙人曾包头来了。师傅年轻有为,他们合作十分愉快,之后一直合作了二十多年,算是英雄相惜了。
在吃饭的时候,何其华郑重地介绍了我,说:“收杨柳做徒弟,就是看在他高中文化,以后再不带徒弟了。”我为人沉默寡言,这时趁着大家高兴,壮着胆说道:“我这人手拙,要做得不好,尽管骂,千万不要骂我爷(ya音)娘。”其实我心里还有句话没好意思说,我这人懒,自己衣服都洗不干净,师傅的衣服鞋袜就省省吧。
吃过饭后,为了表示主人热情,嫂子倒出一脸盆热水,扭干毛巾,笑着递给曾包头擦脸。
曾包头看那毛巾,黑不溜秋,颜色说不上来,可能用过有一年之久,连连摆手拒绝。
师傅家好歹也是有钱人家,怎么毛巾竟是抹布似的,现在想起来真好笑。
2我是“王”
1991年10月某天上午,湖南城步县某水电站住宅工地。
第一层主体现浇混凝土已完工。搅拌机轰轰作响,旁边摆十几只装满灰浆的灰桶和空的灰桶。有人正用自来水管为砖块吃水,三五个人在忙着搭架。当地是山区,搭脚手架用的是杉树。工地上只听到瓦刀敲击砖块的声音此起彼伏。
我弓着腰,站在一个墙垛上,挥汗如雨,似乎和人比赛似的,我师傅在几十米远外大声吆喝,也许正盯着我呢。
“快点,快点,拥伢子磨磨叽叽的,比小戚还慢。”
拥伢子是工地小工,小戚是我的堂嫂,丈夫爱木匠在工地做门窗,小两口刚结婚。
“四爷,你抽烟就抽烟,别停下来,快做呀!”
四爷是好师傅,砌墙砌得最好,想趁抽烟歇口气,让师傅看到了,正大声训他。
何其华站在一楼楼顶一角,一动不动,一脸怒气,似乎别人都做不好,做不快。
“早师傅没有灰浆用,谁管?快点送去。”一个小工要挑两个大工的砖块,一个小工要挑三个大工的灰浆。于是有人便飞也似地挑着灰浆,走过那摇摇晃晃的跳桥,快步而来。
“灰浆、红砖快用完了,就要叫人送来。”
“某某某,你吃饭没有?声音象蚊子叫,大声喊。”
工地上就听到何其华朝嘣(音,指声音大而严厉)的声音,那些小工,挑灰浆不得不两担一挑,扁担两边挂两个灰桶。挑砖工一般挑每担二十块砖,都好沉了,为了不误大工砌墙,只得多加四块砖,还得迅速。
我其实不害怕任何人,我不喜欢别人讲我的不是。砌砖快了,墙肯定不好看,逃不过甲方施工员的眼睛,施工员就爱盯上我这个学徒,砌慢了少不了要挨师傅的骂。
当时工地上有三四十人,带工是何其华大哥何解华,何其华负责工地建筑材料采购,一个月不定期到工地四五次,偶尔到工地转一转。一来就对何解华大发脾气,哪哪安排不当,哪哪浪费材料,说话刻薄,就象训儿子似的。
3老婆是别人的好
工地上的人大多是附近几个同村的人,讲起来是亲戚,是兄弟,是朋友。
工地上男多女少,也就小戚一个年轻女子。小戚长得漂亮,清新脱俗,站在我面前,我不敢直视。做建筑工地是很辛苦的,小戚做事时仍然一脸含笑,声音甜美。下午收工休息后,她穿一身碎花连衣裙出来,就象仙女似的。
工地上的男人,都爱开她的荤玩笑,似乎嘴巴上过瘾了,做事就特别轻松。我也羡慕爱木匠,找了一个这么好的老婆。但她毕竟是我的嫂子,我从不开她的玩笑。她也乐于来做我的小工,空闲时和我说说话,说一说家乡的有趣事。
人人都笑话我和光军老实,没有师傅风流。其实我在工地做事,师傅基本不管的。只是小戚做我的小工的时候,他会来看我做事。他说话油里油气,看人家的眼好不正常。不过他来的时候,小戚冷若冰霜,不搭理他,要不就背对着他。
师傅有次让何解华安排他和小戚去做事,这回他大哥好好地训了他,没有答应。
他办事精明如周瑜,好色却如猪八戒。家里嫂子如花似玉,却对别人老婆垂涎三尺。一个情场老手,这回遭到了最严厉的拒绝。
小戚爱人手艺还好,只是何其华却说他特别差劲,我当时倒不以为然,因为在何其华眼中,没有一个人是比得上他的,之后我明白了些。
回去过年结算工资,泥工班组评工分,大工按技术高低,分为15、14、13,13分是给我这样学一两年的学徒,小工分为13分、12.5分的,而小戚却评为10分。可以这样理解,就是别人能拿15元,小戚只拿10元。
我假装不解,问道:“小戚做事很勤快,比男的不差,怎么只评10分呢?”
“谁叫她是女的,不长把呢?”何其华说的是方言,更难听。
之后有人说,谁叫小戚没让何其华搞到手呢。
4做人就是要剥削别人
1992年大年初一,光军有事没有去拜年。我们吃饭时,何其华微醉,也不管我在,对他十岁的儿子何方说,“崽呀,做人就是要喝别人的血,剥削别人。”
我家里条件不好,复读的时候,家里拿不出学费和生活费,我得自己去建筑工地做小工几个月。求着人家去,换回来的却是白条,多数拿不到现钱,拿到了也打了很多折。我跟何其华做学徒,我真的好感激。
1992年春,我在何其华城步县水泥厂旋转窑改建工地学习施工,工地主要以钢筋混凝土为主。做建筑工地,没有一样是轻松的,尤其是钢筋混凝土,人们衣裤上全是水泥浆,双手被泥浆浸成毫无血色的纸白色,露出的花脸就象戏曲里的小丑。
我休息的时候去学习做工程预决算,对照定额书,计算长度、面积、体积,用多少建筑材料,用多少人工,然后折算出多少金额。他对我说,“做甲方决算时,保留小数点后两位,四舍五入,四一定要想法变成五而进位。算工人工资,五一定要想法变成四而抹去。”我大惑不解。
工地要完工前,何其华忙着在计算工人工钱。他在家里,人家问工资如何。他回答,“按湖南省**年预算工程定额标准计算,多做多有。”
可是到了发工钱的时候,工资依然是那么少,别的工地有十元一天,这里只有九块五。可是他把工资算得清清楚楚,找不出问题。没有几个人懂定额标准。况且工资早在几天前精打细算过,抹掉几个项目,谁知道?
看来所谓的定额,只是何其华的定额,哪是省里的标准定额。
5我成了两头不讨好的人
仍然是城步县水泥厂工地。我做泥瓦工,砌墙糊墙不咋的,在工地上施工却得到了何其华的肯定。我很快上手,有空时去查看建筑施工的书,不明白的地方就去问他。他确实想把我培训成一个出色人物。
一般人对密密麻麻的图形及文字不太懂,所谓图纸摸上去是平的,心里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实际只要初中几何学得不差就好。何其华给我点拨了几下,就放心让我去做,他也乐得清闲。
一天下午,我们师徒俩在用水平仪打柱基础的高度。快要收工了,师傅对我说,“施工员就是工地的指挥员,你在心里得有规划。一个工地,事先得做好工程进度安排表,每月有月计划,每周有周计划,每天有每天的计划。有一句话叫‘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很有道理。作为施工员,每天要比别人动身早,收工晚。别巴不得马上收工去打牌。明天我不来了,另找一个人来帮你拿标杆,就按我的标准做。”我笑着连连答应。
次日上午,我和一个兄弟接着用水平仪打柱基础的高度。我调整好水平仪,对照图纸,测量昨天的一个柱基础,要求的碎石基础是50厘米深,实测只有35厘米,按照施工要求,只能少5厘米,我吃一惊,我的水平仪明明是调整好了的,再测另一个,更浅只有30厘米。那些柱基础,长和宽的尺寸也少好远,唉,别管它。我测就照图做吧。
柱基础的要求是先垫上一层碎石,用打夯机夯实,上面再装模做钢筋混凝土。这样我测的那几十个柱基础就比原来的花了很多人工,带工班长不乐意了,在工地上就来找我,质问我会不会用仪器,懂不懂施工。他说话没好气,我也很气愤。碎石比计划的多用了好多,何其华怀疑别人送的碎石不够份量,我得在别人送碎石来的时候,爬上大货车去量体积,真够烦人的。何其华把我们找去,不再夸我,只是说无论如何在工地上不要为了图纸上的数据吵来吵去。我不再按图那么做了。
一天早晨,工地上吵吵嚷嚷。甲方工地负责人和施工员来了,他们几个人站在一条条形基础旁,把何其华叫过去。原来那是一条非承重墙,基础素混凝土要求厚度是10厘米,实际最厚的地方都不到5厘米。春季多雨,浇捣时稀泥也没清干净,昨天浇的混凝土,一早看上去就象一层灰色的薄壳,跟冬天水塘结的冰块没什么两样。这次何其华被好好地训了一顿,我也被骂得灰头土脸,叫我回老家呆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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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牌,我老爹会,我不会,再怎么教会我,我就是死脑筋。一次,同事下赌注打
干爹,见谅。我的字还没有修改打完,点错键盘了。紧接着在这个害人的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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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不打牌了,没时间,只是我的文章会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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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描写细腻传神,顶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