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赋》
(李泉清)
一九八七年的秋天,我被卷进了出赋的大军里。
那年,我刚初中毕业,刚满十六周岁。
浩浩荡荡的出赋队伍,像一支开赴前线的军队,绵延在坎坷的旅途。
枪是一辆辆的小推车,还有锨。车子上是被褥。
目标是四十里外的官台前面的盐碱地。
感觉好激动,这种场面我还是第一次见。心里很忐忑,不知道,接下来,面对的是什么。
终于到了。
哇!好空旷!一望无际的碱蓬,映衬着蓝天。
各个生产队找好了自己的地盘,开始搭屋子。
屋子其实就是用几根竹坯子扎成拱形,然后再在上面盖上塑料薄膜。远远望去,很像是一座座坟茔。
看上去,很好玩。住起来,很难受。中午,里面就像个蒸笼,闷热难耐,晚上,却不保温,好冷。褥子底下就是盐碱地,很潮湿,几乎要渗出水来,多亏,铺了一层薄膜,才能勉强支持。
第二天,上工了。
工程按劳力分,年满十六周岁至五十五周岁,都全是劳力,都有工程任务。我已满十六岁,已经算是劳力了。我们家总共五口人,四个劳力。分了四个人的工程。
我他妈的连车子都没推过,居然还是劳力了。我好自豪啊!
原以为很有趣,没想到干起来不容易,那一车子的泥土,我根本推不了。
唉——
我就像个废物。
父亲五十多了,我没干过,两个哥哥在外打工,没能赶回来。四个人的工程,就我和父亲俩人干,我又不顶个人。工程很快就被落在了后面。
没到中午,我的手上就拧出了好几个大血泡。
我感到了生活的艰辛和迷茫。
一天下来,感觉心有些慌,眼睛也有些模糊,腿都快拖不动了。擦一把脸,一片盐粒子哗啦哗啦的掉下来。嘴唇干得似乎要裂开。父亲的脸上似乎又多了些皱纹。
这就是生活吗?
晚上,吃了一小块掺着玉米面的卷子,吃不下,不想吃。
干粮都是自己家带的。那时候,生活条件就是这样,能掺着玉米面吃个卷子就不错了,咸菜当然也是自己捎的。
那年代,就是自己捎着干粮去出赋。
父亲劝我多吃些,“不吃饭哪能行,吃不上饭,怎么干活?”
是啊,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可是我,累坏了,连饭都不想吃了,手上拧破的大血泡,一阵一阵的疼,烦死了!
晚上,工地指挥部的大喇叭不停地吆喝着“咱这工程是有工期的,谋量着干的慢的,你想办法,该早去早去,该比人家多干会多干会,不行就找人帮忙,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你得把工程给干上去……”
哎呀!咋办呢?不行,不干了,跑回家,论堆?不行啊,跑了和尚跑不了庙。
唉!
这咋弄?人家有的人,一家三口,才分一个劳力的工程,我这一家五口人,分了四个人的工程,我干活还不顶个扣。
这咋弄?
指挥部的喇叭还在吆喝“……谁要是拖了工程后腿,你试试……”
可了不得了!
我的心开始颤抖,浑身也哆嗦起来。我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和迷茫。
……
——李泉清回忆录,152658129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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