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份很特殊的工作,它只有在晚上才能进行,当我十七岁,我被选定,并“赋予”了这项工作,并成为了“忘川引渡人”。
夜晚即将来临,我的工作就要开始了,静静地躺在床上,平和的呼唤一声“忘川”,便陷入了沉睡,再次睁眼,是哪个已熟悉的世界——一条宽广的泛着幽蓝色荧光的长河,深不见底,它平静得诡异,即使是船行驶在上面也不会泛起半点涟漪。抬头望,漆黑一片的上方,不是天空…这里是什么地方都说不清……只看得见稀稀落落的猩红色的点点光晕,及两岸膨大的紫蓝色未名植物。
一袭黑色斗篷的我摘去罩在头上的头套,这是引渡人的标准打扮,这里的空气是咸腥的,因为据说忘川汇聚了人世间所有的悲苦…
站在属于我的船上,一只长篙,一间船舱,上面挂着一个铜牌子——九十九号,这意味着,再做完一件我就可以有为期四十九天的休假。我的工作,就是引渡,引渡那些往生的人,不,应该是灵魂。
忘川上共有六十四座奈何桥,分别有着六十四位孟婆守候在那里。多数灵魂死而无憾,便喝了孟婆汤,重新轮回去了。而有些灵魂死前充斥着不甘与强大的念力,不愿喝孟婆汤,说实话,孟婆汤味道好咸,难怪很多人不愿意喝。
引渡的工作经常很枯燥无味,一开始很不习惯,尤其是忘川的环境与那些不友好的灵魂,以往的九十八个灵魂中,三十七个中途跳入忘川,在忘川中迷失,两个中途改变心意,重新到奈何桥轮回去了,更多的当我将他们引渡到终点,或笑,或泪,或梦,或悲,或怒或恨,他们有十二小时的存活时间,完成在人世间的遗愿。我只能观察,控制他们,不去再伤害人间的人,必要时中断他们的存活,直接渡入忘川,永生永世在忘川中迷失。
“开始吧!”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一袭白裙,宛若仙子一般,饶是经历过以前那么多的引渡,也不免叹息。
“引渡开始,目的地?”我按照规定问。
“2007,2月14”她笑着说,很平静。我一愣,这是她死亡的那一天,死因,自杀。
为情所困?我猜到。
“引渡者无法以本体回归,变化容貌,回到那时,为旁观者状态。”我记录下引渡的过程。
她恬静地靠船边而坐,不时注视着我,也不时看向忘川。
本来引渡人和引渡者是无需交谈的,可我忍不住问道,“因为一个男生?”
她知道我的意思的,点了下头,道,“现在挺后悔的。”
呵,每位引渡者都是后悔,我听腻了这句话。道:“那回去做什么?”
“我只想知道,他和她是什么关系……”她一字一顿的道。
我叹了口气,结束了这个话题。
六十四座奈何桥,无数已故生灵,漠然的,寂静的如忘川的水一般,每位引渡人值班一百天,一百次引渡,今天,只有我一个。
长篙一深一浅,“到了”,我到,前方一个镜面一样的屏障,那是忘川河水与世间泪水集合而成的,我点头向她示意,可以下船了,她一步入内,回眸一笑,我讶然无应。
我看到的是现在的她,生前的她,一袭白裙。
曾经的她与一个男生开心地交谈着,不时发出吃吃的笑,不太高档的一个小咖啡店,居然生出一种难以言状的温馨之感。
男生确实长得有几分姿色,不过头发染成黄色,衣服潮流,墨镜戴在头顶,而突然,男生看到了窗外的什么,一下冲出去座椅翻倒,留下女生惊讶,甚至是不可思议的表情,她就那么看着刚刚与她谈着未来,共享幸福的男生,拉起另一个女生的手,吻上她的额头,不顾一切的走了,未有半分留恋……
我拼命拉住盛怒的她。毕竟她什么都做不了,而生前的她摔破了精致的玻璃杯,划过自己的手腕,苦笑着,倚着窗,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她无法再改变什么了。
“够了,回去!”女孩苦苦的挣扎着,奈何挣不脱我的手,她突然平静下来,平静的可怕,“回忘川吧,我想,我明白了。”
我打开传送的屏障,我先进去,而她却突然冲出去,急速追上了男生,男生不明所以,她现在是一个普通女孩的模样,然后,她狠狠地给男生一耳光,又反手给了那女孩一耳光,在两人的惊愕下,转身回到我的船上,霎那间,人与忘川的连接断了,我漠然而观。
到船上她反而极为平静了,靠着船边,同回来时一样。我要将他送到最近的一座奈何桥,快要到了,她却站起来,哭过的双眸,眼眶泛红,她问我,“引渡人有喜欢过的人吗?”
她注视着我,而我仿佛中了什么魔咒一般,脑海中一片空白。
而后,她突然冲过来抱住了我,她吻上我的唇,我只感觉,她的唇很干,我没有回应,一会儿她松开我,退后一步,望着我,凄然一笑,“这不是我喜欢的感觉,他的吻里,有烟草的味道。”我淡淡道,“可能,你喜欢的是那个人。”
“不!不是!不会了!”她咆哮了,惊怍地后退几步,然后痛苦地坐下来,“我那么爱他啊!”
“可惜,他不爱你。”我已经习惯了这种场景。“是啊,他,不爱我……”她凄凄的笑,然后又站起来,就要到奈何桥了,她怔怔的有点出神。
我想把她送上岸,插个队让她赶紧忘却这一切吧,正当我停篙调整方向时,她忽而道:“忘川美吗?”
我皱了下眉,我并不这么觉得。她看向远处道:“这是在江心吧,忘川…忘川!他的名字,就叫川呢…”
我感到时间已经不多了,作为引渡人,我的使命,或者说我的工作已经完成了,可我隐隐约约感觉到她还要做些什么。
果然,她忽而十分开朗了,笑着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想,他就要轮回了,还是别告诉他,毕竟,引渡人只是我的工作而已——
“引渡人是没有名字的”我冰冷地道。
她怅然若失,道:“那真是可惜了呢…”而又转向忘川,道:“忘川,忘川啊!”
她凄然向我一笑,我竟一下没有反应过来,她纵身跳入忘川中,没有激起一丝波澜……
而我的工作还要继续,是的,我是一位引渡人,可没有人能安然踏过爱情这快泥沼不是吗?对此,我只能叹息。
是的,我在等待,下一个引渡者,这是一份平静的工作,没有报酬,而我还会做下去,等待,忘川的引渡人,等待,引渡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