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狐

“哥哥，你看，那条鱼哭了……”一个头发微黄瘦弱的小女孩，正坐在湖边的一条木椅上，眼睛一刻也不眨地盯着不远处的水面，轻声地说道。

“它说，妈妈不见了……爸爸，去找吃的还没回来……它很饿……”小女孩自言自语地说道。

“哥哥，你去帮帮它，好吗？哥哥，你的衣服好黑啊，为什么你从不说话？”小女孩盯着水面有半个钟头了，她才不安地抬起头，有些难过地对着身边说道。

“花花，你又跑到哪里去了？快回家吃饭！”远处走来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奶奶，一边艰难地走着，一边到处张望着大声喊道。

“哥哥，我要回家吃饭了，你一定要在这里等我啊。”

小女孩不舍地慢慢地站起身，目光有些呆滞，跨过一块小石头时差点摔了一跤。

马路上有几个同样大小的小男孩，刚好经过，看见她的窘迫的样子，立刻发出肆意的嘲笑。

“大家看，那就是黄花花，她好傻，经常一个人说话给自己听。”

“看她走路就像鸭子，一摇一晃的，连小石头都差点拌倒她，太好笑了。”

“告诉你们，她很呆，不会躲，一起拿东西扔她。”一个稍大些的男孩子起哄道。

………

于是，土块树枝，还有空水瓶子朝着小女孩倾泻而来。她马上用手捂着脸，惊慌地站在原地不动，任由那些东西砸在身上。

“你们干什么！小兔崽子们，我要打断你们的腿！”蓦然一个苍老的身影蹒跚着快步走来，一边大骂着道。

“黄花花的奶奶来了，她好凶的，快跑！”

于是呼啦一声，几个顽童立刻跑得无影无踪了。

“花花，你怎么又跑出来了？死丫头！”老奶奶举起手本想使劲地拍下，却只是轻轻落在小女孩的肩头，叹了口气骂道。

“奶……奶”小女孩睁开眼睛，有点胆怯地喊了一声道，“饿……”

“花花，回家吃饭去。唉，不知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老奶奶摇头叹气道，拉着她往家里走去。

黄花花就是小女孩的名字，今年十岁。小时候母亲得了重病身亡，父亲在她五岁时又突发精神病，从此一去不复返，只剩下年过六十岁可怜的奶奶，照顾着她长大。

花花没有机会进学校，因为她胆子很小，喜欢一个人独处，而且从不跟别人交流，另外她奶奶也拒绝送她去学校。但是她喜欢看书看画，喜欢偷偷溜到附近学校，躲在角落听老师讲课，然后一个人念念有词。很多知识，她就这样无师自通地懂了，所以大人们也是暗暗称奇。

一回到家，花花就兴奋地用目光到处搜寻，突然墙角里窜出一道黑色的闪电，扑进了她的怀里。一只黑色的长耳小狐狸，正亲昵地摩擦着花花的手腕。花花轻轻地抱着它，开心地露出极其罕见的笑容。这是她在湖边密林里捡来的，是一只被遗弃的初生小兽，在她奶奶的帮助下，居然养活了。

差不多一年时间过去了，调皮的黑狐是花花最好的朋友。现在黑狐长大了，经常会溜到外面去，但是晚上一定会回来，就住在花花家里的一个废弃的灶台下面。

吃完饭，奶奶收拾完东西，然后颤巍巍地拿了个塑胶袋关好门，出去例行每天捡垃圾的工作。毕竟微薄的低保只能维持基本的生活，奶奶心里藏着一个秘密，就是带花花去趟大城市。

春末，暖风习习，花花习惯了去午睡。黑狐也趴在她身边休息，红色的小眼睛不停瞟来瞟去，偶尔张嘴露出几颗尖尖的牙齿，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哥哥！”睡梦中的花花突然大叫了一声，惊得黑狐立刻直起了身子，竖起了耳朵。

“哥哥！”花花又叫了一声，木木地醒了过来，然后急匆匆地起来，又偷偷地拉开门溜了出去，她想起了上午的那个约定。黑狐疑惑了一下，然后也跟随着出去。

小湖离花花家大概有三百米的路程，一条三米宽的小马路直通那里。花花走路有些不稳，二十分钟后才到了小湖边，黑狐不紧不慢地在她后面跟着。

突然马路前方远处传来几声刺耳的喇叭声，一辆货车正摇晃着奔驰而来。花花似乎浑然不觉，还是在马路中间慢慢地走着。

黑狐嘴里发出一声嘶哑的叫声，黑毛竖起，几个飞窜就到了花花的前面。货车司机还在迷糊中，突然看见正前面的有个小女孩，吃了一惊忘了踩刹车，即使踩刹车也已经来不及了，司机吓得脑子里一片空白。此时他的手腕传来一阵剧痛，依稀看见一个黑色的毛茸茸的东西，正狠狠地咬着他的手腕。司机惊得魂飞魄散，不由用力一甩方向盘，货车几乎擦着花花的身体，呼啸着冲入了小湖里。车子带起来的飓风和尘土，把花花推出两米多远，翻了几个跟头，然后晕了过去。她最后看见了黑狐冲进车里，然后坠入湖底的一幕，不由流下了痛苦的眼泪。

辛教授此刻正仔细地查看着眼前的各种医学影像图，他是全国著名的精神类专家。花花遇险后，司机被安全地救了上来，他摸着隐隐作痛的手腕，诉说了那天离奇的遭遇。媒体大肆报道了这次有些怪异的车祸，同时也花花穷困的家境和一些异常行为也报道了上去。最终引起了心怀慈悲的辛教授的注意，他特意来到这个小城市，专门来看看花花，于是给她做了全面的身体和神经系统的检查。

“哥哥！小黑！”花花从迷糊中惊叫着醒了过来，落入眼帘是奶奶慈祥的笑脸，旁边还有一个同样慈祥的笑容。

在奶奶的安抚下，花花独自接受了辛教授的心理咨询和辅导。奶奶长舒了一口气，她的愿望就是将来有天存够了钱，带花花去大城市找最好的医生看病，现在已经实现了。

很多年后，一个婷婷玉立的女子经常出现在小湖边，默默地坐在椅子上，低声呢喃着什么，她就是黄花花。经过辛教授几年的治疗，她已经走出了严重的自闭症，陪着已经很苍老的奶奶，过上了自由而幸福的正常生活。

辛教授说她的自闭症很特殊，并不是先天造成的，因为小时候没有得到父母的关爱，又饱受同龄小孩的歧视和欺凌，慢慢地封闭了自己的心灵和思维。并且她带有强烈的不安全感，所以幻想出一个并不存在的哥哥，希望他能陪着她说话，能保护自己。

而小黑，那只黑狐，辛教授微笑着说，正是因为它的存在，才让他有机会找到那把钥匙，打开了她那扇关得严严实实的心扉，不然真的是回天乏术，所以她是幸运的。

哥哥？黑狐？花花凝望着平静的湖面，眼睛不由地湿润了。或许那只黑狐就是她幻想出来的哥哥，一直穿着黑色的衣服，默不作声地在暗中保护她。自从车祸事件后，花花再也没有看见那只黑狐了，也许它随着货车沉入水底，再见不到了。

湖边密林深处，一双红色的小眼睛正静静地瞧着这里，然后张开了小嘴，露出一排细细尖尖的牙齿，像是在微笑，接着一个转身就消失在茂密的树丛里。

赫然就是一只成年的黑狐！

(完)

编者按：这的确是一篇很有深度的好小说。作者以深情饱满的笔墨，很成功塑造了小女孩和虚拟的意象“黑狐”，小女孩明写祥写、黑狐则暗写略写，但丝毫不影响“黑狐”这个温情形象。小女孩不幸的命运，以及周围歧视目光，与黑狐默默无声的呵护，反衬了时下冷漠、自私的社会现实。看完这篇文字，我们会不会这样追问；小女孩是不幸的，但她又是幸运的遇到了“辛教授”。那么千千万万的像小女孩命运的，会有多少个会得到温情呵护？作者对人文情感的期待、以及对精神家园的拷问，向读者提出了一份沉甸甸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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