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无儿无女的老人到了养老院就有了家,然而不是,不是的,只是有了一个避雨遮阳的空壳,没有温暖,没有与之说话的人,没有,只有黑暗的夜,只有凉凉的床,只能早早地睡。
第一次去养老院,这是在稍偏远之地沙栏镇的一所康复中心,建于1998年,三年前有位老人住进了这里。见你时,是你刚从外面回到你所住的地方,没有留意到你是如何骑着你的单车回到的,只是注意你时,已见你打开你住的那间屋的门,门外就停车着你那辆单车,还是老式的,两个车轮很大,座驾很高,只是旧了,刻上了光阴的痕迹。我靠进你的门口,半开着的门里面跑出了一只小狗,这只小狗长得像猪,见到我们便马上退回屋内,后来在交谈中才得知原来“猪狗狗”害羞,怕见到陌生人,在我们一般人的印象里狗狗见到陌生人不是应该“勇敢直上”,“汪汪”地叫的吗?狗狗是在家里关太久了吗?就像狗狗的主人一样很少有人来访了吗?
你打开门进去再出来时,已经脱去上衣,只穿这一件裤衩,瘦骨嶙峋的,皮肤黑黑,脸上道道皱纹已深深,下巴尖,嘴型看起来有些歪了,可能是牙齿坏掉的缘故吧。点了一支烟,便蹲在门坎上与我们说着话,因为你讲的是台山方言,所以我完全听不懂,只能由站着到蹲下听着旁边的队友用方言跟你聊天。我不知道你为何住进了这里,也不知道你那悲伤的过往,只是能感受到你现在过得不好,不好。
房屋有一扇窗,外边加了防盗网,窗是那种左右推拉窗,跟我们常见的一样,只是层层灰尘覆盖在上面清晰可见,透过铁丝的防盗网和玻璃,还可见到窗的里面玻璃上贴着的是报纸,报纸已烂成一块块了,再仔细看看报纸上的内容,有“广东省城市天气预报”的完整标题字样,正文开头却出现了“(2006年…20时至…月5日20时)”的字样,另外还有新闻标题“《徽娘宛心》三明星飙戏比《哑巴新娘》更精彩”,这些年都没有换过窗上的报纸了吧?趁着你跟队友在聊天之际,我便站了起来,悄悄地往屋里看了看你的屋,你的家,看着看着,我很心痛。门口面对过去的墙角放着一张床,只是这张床很旧,蚊帐已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蚊帐开口处的一面,下端是一个个破洞,床上的被子是冬天的桃红色的棉被,没有被套套着,堆在靠墙的一边的床上,透过布满灰尘的蚊帐,模模糊糊地看到枕头好像挺高的,有两个枕头堆叠着,一个是夏天的凉枕,和一个棉枕,在蚊帐上的一角堆挂着一些旧的脏的厚衣服。一切都是旧的,布满灰尘,就像好久没有人住的搁置着的破屋,而你就住里面,就住里面。是不是就想如此随便度过余生?不打扫不收拾,因为不会再有别人来访,不会,只有自己?
你说一天的伙食费就只有12块,还要买酒和烟,哪里够花,本来每个月应有七八百块的,可是层层拨下来就只剩三百多块。队友还跟我说:你平时还会去捕蛇。便想起见你时,你把单车后架上的几个矩形的铁笼搬进屋里,屋里还堆着好些同样的铁笼,当时便有疑惑了,现在却已明了。已是60多岁的老人了,风烛残年,却没有儿女常欢膝下,还要自己外出劳作补贴生活。
当我们走后,更剩一片凄凉,另一个队友说:早知道还不如不来,那样我们走后,也不会更添孤单悲凉之景。短暂的欢声过后,又归于寂寥。看着你关上那扇门,说是要出去田间抓青蛙,心里是说不出的悲。当你关上那扇门,夜来临了,孤孤单单一个老人,会不会哭泣呢?怎能不哭呢?怎么能呢?是否在睡梦中梦到亲人们,眼角早已溢出眼泪,可没人会为你擦,没有。
庭院里的一棵树亭亭如盖,粗大的树干下边我看到了有新芽的冒出,你呢?你呢?余生还能有人陪你常聊天,陪你吃饭,再也不用劳作吗?还能颐养天年吗?
撰文/符资英
摄影/符资英
来源/岭南师范学院体育科学学院“心语”社会实践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