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晚8:30,我们一行五人抵达当天的目的地——罗浮山拨云寺。我们要在拨云寺院内宿营。这一天我们整整徒步了八个多小时,行程近二十公里。
夜雾沉沉,树影绰绰,山影幢幢。拨云寺笼罩在夜色和浓雾之中。寺大门口左侧,设有一盏利用太阳能照明的路灯,在黑夜里显得分外明亮。这灯光于暗夜里给长途跋涉的旅人以慰藉。此时,我们目视着紧闭的寺门,只听阿游说:“我们来晚了,寺院早就关门了。”
园园走到大门前,轻轻叩门:“师傅,开门!”
寺院内静悄悄,没人应答。
园园再次叩门:“师傅,开门!师傅,开门!”
寺院内还是静悄悄,没人应答。
顺说一下:第二天清晨我们进入寺内才知道,当晚就一个师傅住在寺院内,且其住所距离寺院大门近百米,他当然听不到我们的声音了。
阿游对大家说:“这几天天气不好,游人少。往时不少户外徒步爱好者常在寺院内宿营。”
夜幕里我望见寺院右侧二十多米处似有建筑,便叫园园过去看看。园园应声打着手电走了过去,不一会儿就回来了,说:“是土地公土地婆庙。”
我还以为是凉亭之类的建筑呢!如有凉亭,也可宿营。但这只是我当时的胡思乱想了。
山风一阵紧接一阵吹得树木哗哗作响,夜鸟一声紧接一声在林间啼叫。小雨断断续续,飘飘洒洒……丝丝凉意透过衣服渗入肌肤,清晰地剌激着每一个细胞。我不由心头微微一颤,叹了一声:“冷啊!”
寺大门口有长达二十几米用水泥、沙石铺成的走道,我们决定就在走道露营。
阿邓、阿香在寺门口左边走道快手快脚开始搭起帐篷。我选择寺门口右边走道,认为背风些。园园自己的帐篷还没搭,却跑过来帮我搭帐篷,阿游见状,也过来帮忙。搭帐篷我还是第一次碰到,只能给他俩人打下手。当时山风很大,刚搭好的帐篷被吹得飘飘摇摇、东倒西歪,我们找来四块石头,从帐篷里面把四角压好。很快,我的帐篷在园园和阿游的帮助下搭好了。
看着热情开朗、乐于助人的园园,我对她说:“园园,我包里有两个苹果,我要奖给你啦!”
“不啦!留着明天吃。”她粲然一笑,便搭建自己的帐篷去。我赶紧过去帮手。阿游把自己的帐篷搭好后,也过来一起把园园的帐篷搭好。
不多时,五顶帐篷全部搭建完毕,大家从包里找出面包、火腿肠等食品,相互分食,权当晚餐。我喝完了那仅有的半瓶矿泉水,吃了几块糕点,便不想再吃了。没了水,糕点干咽不下去。
晚10时左右,大家各自进帐篷休息。不知是谁还说了一句“晚安!”
我在帐篷内躺下,掏出手机想上微信“晒”几张今天拍的几张图片,但这山上没通讯讯号,只好悄然作罢。
虽说我的帐篷里铺了防潮垫,但没有睡袋,我把带来的两件毛衣全穿上,躺卧在防潮垫上。雾水从树叶上滑下,打在帐篷上面,叮叮咚咚直响,声音在深夜里清亮清亮,引发我无限的遐想。唐诗人韦应物有诗《秋夜寄丘员外》:“怀君属秋夜,散步咏凉天。空山松子落,幽人应未眠。”用此诗来描述我此时的所思所想,倒也贴切。
夜深了,我打个盹儿,又醒了;醒了摸出手机看看时间,又打个盹儿。一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睡。“邻居”阿游也无睡袋,衣着单薄,谅他与我一样,只希望早晨快快来到。
早上六时多,随着晨鸟的一声声啼叫,我打开帐篷门,伸头往外一望,冲着阿游的帐篷说:“天亮了!”
“是呀,天亮了!阿游在帐篷里应和。他接着说:”我一夜不知多少次拿出手机看时间。”
我钻出帐篷,想好好看一下拨云寺,但此时拨云寺云雾缭绕,寺院建筑物和四周树木在乳白色雾海中萦萦婷婷,若隐若现,深邃缠绵,这梦幻般的美丽和神奇,如梦如幻,如诗如画,让你感觉如临仙境。
拨云寺,言常云遮雾罩,只有拨开云雾,才可看清其真面目,果真如此。
人在雾中,仰面感受着它给的轻柔和宁静,这是一种超脱的境界。而我们寻寻觅觅的不也是这份宁静致远的境界吗?
在这样如临仙境之地,人也成半个神仙了。在这物欲横流、尘嚣纷乱的当今世界,能在此当半个神仙也不错!
“这地方太好了,以后有空就来这里住上几天。”我说。
“我也来。”园园紧接着说。
“好啊,有个伴,不寂寞。”我打趣说。
园园听着笑了,大家也都笑了。
早上七时半,拨云寺大门后面传出开门响声,正在收拾行装的我们齐刷刷随着声音投去目光。门开了,一个面容和善、年约四十的师傅探出头来,看着我们。
我们异口同声:“师傅,早上好!”
“早上好!”他脸挂笑容说。
“昨晚很晚才到么?他问。
“是呀,到达时太晚了。”我们说。
我们随即进入寺院内,先到前面寺舍旁一水龙头洗了把脸,并到殿堂上香拜了佛像,与师傅进行了短暂交谈,然后参观了寺院一番。
院中有几棵古树,有一棵因枯死而身躯倒地。我们叹惜之余,阿游指着一棵浓雾中巨伞般独立的树说:“这是杨梅树,但多年不见结果了,可能是受到这里高寒天气的影响。”
二十多年前,我在湘南求学时,所居的屋后就有一棵杨梅树。每年六、七月,树上挂满了色泽鲜艳、令人垂涎欲滴小红果。该果汁液多,甜酸适口,素有“初疑一颗值千金”之美誉。惜乎拨云寺环境气候多变,影响了杨梅树开花、结果。如能在拨云寺吃到杨梅树结出的果子,当有一番别特美妙的风味。
拨云寺现占地二十余亩,建造有殿堂两间,观堂一间。偌大的寺院内,显得空旷和寂静,很多地方长满了杂草。去年,曾有社会机构组织义工开展活动,协助该寺清除院内杂草,为寺院准备一些过冬柴火和开垦一些菜地。
拨云寺位于罗浮山飞云顶西北2.5公里处,海拔高度1080米,是广东省内最高的寺庙,因庙常有云雾驻进,想要看清寺庙就得拨开云雾,故得名拨云寺。据有关史料记载,拨云寺始建于宋朝,当时曾兴盛一时,现已有800年历史,清代又有复建。抗日战争时期遭严重破坏。解放战争时期,国民党散落军队在此落草为匪。文革时期,拨云寺彻底摧毁。1995年,释能定法师到罗浮山,目睹了拨云寺老寺院的破败和荒废,决心重兴拨云寺。1997年,释能定法师带着自己多年的积蓄,开始筹备重建拨云寺。此后的几年,释能定法师一方面用自己的钱修通入寺的道路,一方面得助有缘人资助修建寺舍和两座石头拱桥。令人叹惜的是,2005年,释能定法师因遭歹徒谋财所杀害。2010年,妙志师傅闲游到拨云寺,不忍寺庙继续荒废,便留了下来。如今,该寺院有师徒三人。
从拨云寺的浮沉,我们看到了它悲欢离合的历史;从释能定法师的人生际遇,我们看到人世间的美与丑、善与恶、正与邪……
历经历史沧桑的拨云寺啊,你给我上了人生沉重的一课。
“就在寺大门前来个集体留影吧。”有人提议。
“好的。”阿旭提着相机说。
我们立即动手把院门内侧右边摆放着的一张简易木架搬到寺大门口前,阿旭把相机调好自动快门摆放到简易木架上方,迅速走上前与大家站成一排,随着“咔嚓“一声响,大家不约而同地说:“再来一张!”
“好,好。”阿旭又把相机自动快门调好,满足了大家的要求。
照完相,收拾妥当,已是九时多,我们拔营起寨,离开拨云寺,按照计划先到前面不远处的小溪边埋锅做饭,再向罗浮山最高峰飞云顶进发。由阿游带路,我们沿着一条崎岖、绿竹掩映的小石径,约莫走了十五分钟,就到了一条小溪边,看到一座跨溪而建的小石桥。
阿游快步赶上前来说:“我们到了做饭的地方了,就在此做饭。”
“有饭吃了!有饭吃了!”我、园园、阿香一阵欢呼跃雀。阿邓已拿着相机,把镜头对准这小桥流水和青青的竹林……
过了小石桥,往桥头左边的溪边一拐,可看到竹林下有几块石头垒起的炉灶,阿游说陪朋友游罗浮山时就在此做饭。由于雾重潮湿,到处湿漉漉,枯枝已无法生火,我们放下行装后,纷纷随阿游捡拾细小的干竹枝,作为引火之用。不多时,火生起来了,小竹枝被烧得冒出白烟,辟辟啪啪直响。阿游沿溪边走了一下,变戏法似的带回一个砂锅,立即下溪淘米,并配好水和佐料。阿香和园园蹲在灶边,卖力地拢柴烧火,活像一对亲密无间的小兄妹。
人在旅途,相逢就是缘份,相逢就是朋友,相逢就是兄弟姐妹!相逢就是一首歌!
炊烟在竹林间袅袅升起,笑语在竹林间阵阵飘荡。
“山色空蒙雨亦奇”,此时天空又飘起零星细雨,但并不影响我们的快活的心情。我怕背包被雨水淋湿,便把伞撑开放在石头上面的背包上,但几次都被风吹掉。
溪水在山石丛林间淙淙流淌,似弹奏着一曲悦耳的轻音乐;绿竹的叶子在风中沙沙作响,像是唱一首迷人的春之歌。我蹲在溪中的石头上,轻轻把手伸进水里,让这水温柔地滑吻,觉得自己触摸到了大山的心跳。有人说,水是山的脉搏,没有水,山就少了灵性,少了韵味和风情,就像一座庙宇没有了晨钟暮鼓,就像一位少女没有了流盼的眼神。很难设想,一座缺少溪水滋润的山峦会是什么样子。
老子说:“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而攻坚强莫能胜之。”意思是说,最高境界的善行就像水的品性一样,泽被万物而不争名利。处于众人所不注意的地方,如果来势凶猛,没有什么能阻挡的。罗浮山这泉水呀,既不虚张声势,也不矫情伪饰,它清爽甘甜,净洁透明,显露本有的清静,让人品味到人生的甘美真味。
罗浮山的小溪呀,你带着一缕缕花香,带着一串串笑语,一如既往地向远方流去,给人几多启迪和梦想!
这里的美景,对我们于眼于心都是一种润泽。我对大家说:“如果有一张网吊床,挂在这深山竹林间躺上一会该是多么美好的享受!”
我恍若篁林之仙,进入了心灵的憩园。我想,魏晋间阮籍、嵇康、山涛等七人相与友善,常一起欢游于竹林之下,其情其景也不过如此吧?哈哈,他们是“竹林七贤”,我们是“竹林五秀”,就算“秀”一回也好。
茂林修竹映流水,气静神宁观画廊。这里的一山一水、一树一竹、一花一草,点缀出无限充满诗情画意的情感世界。这路上的风景,不知你是否参透何等的禅意……身临罗浮山这竹林下,怎不让人心绪绵绵,浮想翩翩。
心随脚步走,山水有清音。阿邓可乐坏了,手提相机忙取景。趁着做饭的空隙,阿游陪着他在溪边游走。阿游不时指指点点,阿邓频频举起相机……这一路走来,阿邓过足了“摄影瘾”了吧?
饭做好了,虽有点夹生,但大家因为饿了,吃起来还是有滋有味。阿香带来两根粗如香蕉的火腿肠,放在灶上烤热后,也让大家分享了。
饭后,阿游、圆圆用水把石灶的余火灭了,又往灶里的余灰踩了几脚。我把大家用过的一次性碗筷和餐纸收拾打包,看到附近没垃圾存放处,便随手放在灶头,心想这总比乱丢垃圾好。
十一时左右,我们整装继续向飞云顶进发。
跨过第二座小石桥后,沿着一级一级蜿蜒的台阶,我们一步攀爬着。这段路是修路者利用泥土和石块填平修出来的,但仍坎坎坷坷,崎岖不平。对于爬山者来说,这毕竟能说是路了。1995年,释能定法师为重兴拨云寺,每天早上带点干粮上山修筑此路,天黑打着手电下山住在八挂洞里,花了一个多月才把山路修到拨云寺。走上这条路的来者啊,请记住释能定法师!记住他老人家的辛劳和付出!
穿越过长长的树林和竹林后,我和阿香、园园爬上了个山坡,停下脚步候等阿邓、阿游上来。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已无饮用水可喝,口唇出现干裂,实在口渴难耐,我对园园说:“哎,太口渴了,顶不住了!”
园园一听,说:“我还有一瓶矿泉水。”
我说;“你也要喝呀!”
她说:“我还有。”
她找了一会,终于从背包里把那瓶矿泉水找了出来。
阿香从包里拿出了旅行茶杯,见状说;“我也要喝。”
园园刚把那瓶矿泉水盖子打开,一看他的杯里还有半杯水,只往他往杯里倒了一点。
“再倒一点”,阿香眼睛紧紧盯着那瓶矿泉水。
园园又往他杯里倒了一点水,说:“好了,留给老人家了,他老人家太口渴了。”便把那瓶矿泉水递给了我。
实在太口渴了,我一接过园园递过来的那瓶矿泉水,一看还有多半瓶,便咕嘟一声喝了下去。
半瓶矿泉水灌下肚子去,人立马变得有精神了。此时,阿邓、阿游也上来了,我们又立即继续向飞云顶进发。
“我愿是罗浮山一棵树”,阿香走在前面,精神抖擞、容光焕发,豪情万丈!
“是罗浮山一朵花不是更好?艳丽的花儿人人喜爱。”我冲他说。
“不,我喜欢生机勃勃的树!”他转过身来,语气不容置疑。
“好,好,就当罗浮山一棵绿树!”我笑了,园园也在一旁笑了。
二十分钟后,我们爬上了坡顶,从坡顶上去,就是一条乱石累累、陡峭险要通往飞云顶的路。该路像天梯,左边的万丈深渊让人目眩心惊!此时天地一片雾茫茫,强劲的冷风不停地刮来,要把人刮走。我攀登在半道上,几次感到自己就像一只小鸟,被风吹得要飞起来了。
巍峨高耸、傲视苍穹的飞云顶,被浓雾密密笼罩。我曾写过诗,但不成器,只能歪改李太白的诗句:噫吁嚱,飞云顶,危乎高哉!
我和阿香、园园攀爬在前面,阿邓、阿游紧跟在后。我想,不论如何,向飞云顶来了,就要冲顶!徐霞客说过;“爬山,必登群峰之巅;探洞,务达幽穴之远。”来了,就不能白来一回;来了,就要冲顶!
“非有志者,不能至也。”豪情在胸,决不退缩。我们如出征的壮士,顶着冷风,穿过云雾,踩着乱石,奋力向上。海拔1296米的罗浮山主峰飞云顶,终于被我们踩在脚下!
“山高人为峰!”这句影响甚广、深入人心的广告语,正可形容我们登上飞云顶后的感想。
飞云顶因常有彩云飞渡而得名。“云来万里动,云去天一色。”是晋朝人对飞云峰的描述。顶峰是一块100多平方米的平地,居中竖有一块石碑,上刻“朱明洞开天仙宫”等字,四周用铁链筑起了一道保护栏。保护栏上有先来者挂上的五彩经幡。在西藏,经幡常挂在山顶山口、江畔河边、道旁以及寺庙等各处被认为有灵气地方,寄托着人们美好的愿望。哪里有经幡,哪里就有善良吉祥。但我希望挂在飞云顶上猎猎作响的经幡是展开的一面面战旗,召唤着后来者。
我们纷纷在飞云顶上拍照留念,并观赏四方景色,兴奋荡漾在各自的脸上。
青年诗人余丛的诗《爬山》,正是我们此刻的心情写照:
群山叠翠,山地荒芜
遥迢的路径,快慢关乎于体力
关乎爬山者的意志和耐力
平缓的山坡,不以为喜
陡峭的险径,不以为惧
你在登山,山也在登你
高草拨分,低草踏压
避开沙土浮石,穿越山涧水溪
缓慢的攀爬迂回于坡度
一步一台阶,十步一眺望
你踩着树梢,云层扶着你
登顶的人说:风景在那高处
不多时,又有几拨登山者上来了,他们和我们一样,在欢声笑语中用镜头记下了冲顶后这难忘的一刻。
中午十二时半,是我们下山的时间了。我们经鹰咀岩、分水坳的景区登山步道下山。一路不断看到前来攀爬飞云顶的登山者,他们当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他们都是早上从景区登山步道上来,比我们轻松多了。
游人中有人看着我们一行背着一身行装,连连赞许:这才是登山者!这才是享受生活!
转过一个山坳时,我赶上了走在前面的园园,看到她背包上挂着一袋由薄膜袋装着的东西,我以为她还留有食品呢,便问她:“你背包后面的薄膜袋装的是食品么?”
“不是,是垃圾。”她回答。
“哪来的垃圾啊?”我不解。
“早上我们在溪边吃饭后留下的。”她回答。
天呀,这是早上吃完饭后我收拾并打包放在灶石上的那包垃圾,她当时看到没地方存放,就悄然带着上路了。
路旁的小树下正好有景区管理部门放置的垃圾筐,我赶快帮她把那包垃圾从背包上解下,放到垃圾筐去。
下午近六时,我们下了山,为期两天徒步穿越罗浮山的行程至此宣告圆满结束,全程达三十公里,共徒步近十五个小时。
回首罗浮山,白云缭绕,山高水长。挥挥手,说一声“再见”,我会记住走过罗浮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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