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拾起一枚黑子,正要落下,视线中的棋盘,渐渐映出了两个人的幻影。如胶片般,那些断断续续的画面拼成了儿时的记忆,那是一段只属于我和他的岁月。
童年
儿时,我没大没小,总爱叫他老爷子。老爷子平时没有什么爱好,唯一的兴趣只有下棋。五岁那年,我跟着他学下棋,小孩子嘛,对新鲜的事物总是抱有好奇,可接连几个小时的坐在棋盘旁,总有一天会心生烦躁。再后来,老爷子讲解的时候,我总是百般无聊的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却从不留意他说了什么。
直到有一天,我把老爷子一直珍藏的棋盘打碎了,老爷子并没有责骂我,只是几颗冰凉的泪珠无声地落在地上。那时的我,笑着拍起手:“老爷子哭了!老爷子哭了!”老爷子摇摇头,长长地叹一口气,说:“心儿,你还小呢,不懂!”后来我才知道,老爷子的父亲一生热爱围棋,那棋盘是老爷子的父亲留给他的唯一遗物。心不由的紧缩,那种涩涩的感觉,是愧疚吧。
从那以后,我对围棋的热爱和认真超出了老爷子的预料范围,老爷子也好像觉察出了什么,但嘴上却从来不说。有时,我下围棋下的累了,老爷子便仿佛心有灵犀的提出带我出去散散心。空气的清新、大片的麦田,总是叫我流连忘返、恋恋不舍。
一到周末,老爷子的书架上便会莫明其妙的多出几本《围棋对弈》,我便纳闷,镇上没有书店,这些书是从哪儿来的?而每当问及这个问题,老爷子便“嘿嘿”地冲我笑,吓得我连忙退避三舍。
就这样,我的童年,既没有绚丽的舞会,也没有缤纷的色彩,只有黑与白,棋盘上的星。
小学
老爷子虽然棋艺好,但却经营着一间杂货铺,生意倒也不错。这几年,我已经好久没有看过老爷子了,再次来到那间小小的杂货店,却变成了一块平地。怎么回事?我跑到老爷子家中,急着寻求答案,老爷子什么也没说,只是一个人漫无目的地下棋,眼泪“啪嗒”一声,滴在棋盘上,相看,却是无语。
那一瞬间,我什么都懂了,默默坐下来陪老爷子下棋,心中苦涩万分。
那一年,我的小学生涯,既没有欢乐的笑语,也没有潇洒的身影,只有记忆中老人的眼泪,棋盘上未下完的残局。
临近初中。
又是一年盛夏,我重游故地,却是因为深夜造访的一通电话。在屋前,我不断的徘徊,想要推开那扇红木大门,手,却使不上力气。以往最想念的老爷子,就在里面。走进大院,目所之及,一切全是白,盛夏时分,本应感到炎热,为什么却有丝丝寒意爬上我的脊背?因为那位我从心底敬佩的老人,就躺在黑色的棺材里,面目安详。我跪在棺前,用颤抖的声音喊道:“老爷子,老爷子……祖父……”只是,无论我呼喊多少遍,那个曾经对我“嘿嘿”地笑、认真指导我的老人,我的祖父,也永远不会醒过来了。
这一年,这个盛夏,既没有老爷子的玩笑,也没有教我下棋时那严肃、认真的态度,只有白色与黑色交织着,像一把刀,狠狠地插进我的心口。
棋盘上的幻影渐渐消失,我落下一子,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老爷子,多想再见见你的笑颜,多想再听听那一声“心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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