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慈的上帝,给每个人生划了三条路,其中一条叫天路……
天路(小说)
戴忠钰
一
一座孤峰,高耸入云。漫山遍野,苍松翠柏,偶尔露出大山铁青色的肌肤。一辆黑色的奔驰轿车从山脚下沿着盘山公路急驰而上。山腰间晨雾缭绕,轿车狂飚陷入乳白色的晨雾中。他灵巧地打着方向盘,车里轻轻地荡漾着韩红那首《天路》歌曲:
……
那是一条神奇的天路,
带我们走进人间天堂。
青稞酒酥油茶会更加香甜,
幸福的歌声传遍四方。
……
他激动得不能自持,本能地想到音乐表演系声乐专业的女朋友李娟!她就是唱这首《天路》在全省大学生歌曲大赛中赢得二等奖。
轿车盘旋而上,晨曦撕破了夜幕,绯红色的云彩像仙女衣裙的飘带缠绕山巅。他看着这条灰色的水泥路面感慨万千,这是上帝给他的一条天路!呀,身旁还坐着李娟,一脸幸福,一脸自豪。
……
叽哩呱啦的声音,胳膊被人拉住摆动着。他醒了,睁开干涩的眼睛,眼前一切竟不是他开车狂飙的大山,而是夜晚的深圳市的公园,天旋地转,反差太大了,他觉自已像从天上一下子掉在地上,头发晕,灵魂甚至已经离开肉体了。
少顷,他恢复了知觉,才晓得自己刚才睡在公园长椅上做了个美梦。此刻他清楚地知道是因为自己钱不多了,才退了旅社在外面过夜。坐起来,茫然四下环顾。
旁边停着一辆印着“深圳市保安区流动人口救助站”红字字样的面包车,原来是救助站的两个员工和公园的一个保安将他摇醒了。两个员工用他一点也听不懂的闽南话说着什么。
王永昌心里明白:救助站专门收容流浪的人员,弄清身份之后免费送回家。我,一个化学专业毕业的堂堂大学生被救助站遣送回家,多丢人啊!
“我在公园转累了,就躺在椅子上休息了一下,没想到竟然睡着了。”他连忙解释。
幸好,保安用普通话问道:“现在是晚上十二点,你还不回去?”
“好好好,我马上回宾馆。”
王永昌提起旅行包逃出公园。
夜色。一穹繁星,眨着诡秘的笑眼,王永昌漫无目的走在人行道上,心事重重。
他清楚记得二十多天前,李娟在西安火车站送他的一幕:李娟把镶有自己照片的金黄色挂件戴在他的脖子上,沙哑的声音问,“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你永远陪伴着我!”王永昌笑着,掏出面巾纸拭去李娟脸颊上的泪珠。
“我知道你反对我辞去县城高中教师工作去深圳闯荡,可我还是那句话:我月工资一千二百元,你在大学当辅导员一千五百元,两人工资加在一起还不到三千元,而西安一套像样的房子都三四十万元呢,更别说买什么车。靠我们的这点工资何年何月才能买上房买下车呀?你忘了?是你给我钱买英语书,在你的鼓舞下,我过了英语六级,你又鼓励我学点企业管理方面的知识,你的这一切初衷,难道就是让我当个化学教师吗?我是个男人,事业、责任对一个男人来说特别重要呀!我们现在得转变观念,不要只盯着国家编制内的工作。”
突然,王永昌抓着李娟的双肩,柔和而动情地说:“娟,我要让深深爱着我的女人今生幸福快乐!”
李娟的身子晃动着,热泪夺眶而出……
王永昌来到深圳的二十多天里,李娟几乎每天晚上都要打几十分钟电话,他总是撒谎:“我在试用期,我在好工作中挑好工作呢,工资都在两千元左右,最后到底在哪个单位目前还不能定。”
“唉,这样的谎,只能骗骗李娟,却骗不了自己!我下一步的立足点在哪儿,工作在哪儿呀?”
王永昌想着,悲哀的愁绪折磨着他。
二
浓浓的夜色笼罩着这座沿海都市,王永昌收住脚步,一阵倦意袭来,他再也无力走下去了。幸好,旁边有摞在一起的五块楼板,看来这就是上帝给他安排的下榻之处。楼板旁边还有个垃圾桶,他顾不上这些了,上了楼板头枕着旅行包就睡着了。叮哩咣啷的响声,惊醒了昏睡的他。原来一个老头正在掏垃圾桶里的废纸、矿泉水瓶。
“你是干啥子的哟,哪门子睡在这里?”四川口音。
听到老头子问他干啥的?他激动了,像在这个举目无亲的都市突然遇上了亲人一样,诉说求职来的坎坷和委屈,最后困惑地说:“我是西安来的重点师范大学的本科生,来这里找工作,试用期竟和一个初中程度的打工者一样,工资不到一千元,我怎么能接受的了?在家乡,我是国家编制的高中教师呀!”
老头笑了,直起腰和王永昌说话:“这里和西安不一样,你就是有再高的文凭,人家也还是要看你的真本事哟!”
王永昌苦笑了,“我想不通,大学文凭在这里好像贬值了。”
老头也笑了,恍然大悟,“怪不得你找不到工作,成了流浪汉,你先干着,老板看到你有真本事他会给你提高待遇的,你这样放不下架子,找不到工作会把你困死、饿死哟。”
嗯,言之有理!
王永昌开始求职行动了。他来到深圳能源化工产品有限公司总经理办公室。总经理是一个身材臃肿的大胖子,身体看起来很笨拙,可那跳跃的手指敲打着键盘却相当熟练。
“先生,打扰了,我是来求职的。”
胖子抬起头,王永昌连忙双手把毕业证放到老板台上,胖子拿起毕业证,慢条斯理地问:“你应该教书,怎么跑到我公司来了?”
王永昌说:“我学的是应用化学专业,到你们这儿来算是专业对口。”
胖子点燃了一支长雪茄,吐着烟圈,眼睛盯着天花板,皮笑肉不笑的模样,说,“你来可以,半年试用期。”
“试用期多钱工资?”王永昌急切地问。
胖子张开肥短的手指说,“这个数!”
“五百元?”王永昌不由地张了一下嘴巴。
早在上世纪深圳月工资大概也没有这么低,何况在二零零八年的今天?
“老板,我是西安重点师范大学的毕业生呀,我在我们县城教高中每月也给一千二百元呀!您这样对待我……”
蓦然,胖子生气地把毕业证扔在老板台边,毕业证又掉在地上,王永昌急忙捡起毕业证,拍了拍毕业证,然后装进旅行包满脸愠色盯着胖子。
胖子脸拉长了,眼睛睁圆了,凌厉的声音冲击着王永昌的耳膜,“怎么,还不服气?就是北京来的清华北大的本科生,我还是这样对待,没有试用,谁能知道你有多大本事。再说,现在假证多的是,你的证是真是假谁知道?”
“你可以马上在网上查!”王永昌声音大的连自己都有些吃惊。
王永昌提起旅行包一气之下冲出门。
王永昌又漫无目的地在马路上走着,身旁的高楼大厦、人流、车辆,还有那在空气中飘逸的音乐声……一切的一切都变的虚无了。眼前是一条笔直宽阔的马路,恍惚的头脑神经质地冒出一句:“人生的路,像这马路就好了啊!然而人生路竟是这样……”
暮色苍茫。喧嚣燥热的都市,渐渐变成灯光的海洋。王永昌的一切感觉都麻木了,像一具行尸走肉在马路人行道上晃动。
“小伙子,干啥子又转到这里来了?”熟悉的四川口音。
原来,王永昌又转到昨晚下榻的楼板跟前,还是那个捡破烂的老头。看到老头后,竟激动的眼睛发潮,这是他在深圳唯一的亲人啊!他抓住老头脏兮兮的双手,说不出话来。许久,情绪缓和点才把今天在能源化工产品有限公司求职的经过诉说了一遍。老头指点道,“不管怎样,你先干着,边干边找合适的工作,不晓得你听懂了吗?在城市一天没有钱你都混不下去。”
“我听懂了!”
老头背着垃圾袋走了。
王永昌在夜市吃了一碗炒面,买了两瓶矿泉水,口袋里只有一张五十块了,危机感像乌云笼罩在他的心田上空,他鬼使神差地回到和老头说话的地方,上了楼板头枕着旅行包。楼板还散发着白天的余热,他干脆脱了衬衫盖在身上,立时昏睡过去了。唉,他太疲倦了。
清晨,都市的喧嚣声吵醒了王永昌。太阳懒洋洋地悬挂在东方天际。突然,王永昌心一沉,惊愕得张大嘴巴,天呀,盖在身上的衬衫跑到哪儿去了?那口袋里有他唯一的一张五十元呀!瞬间,他的视野中,这座都市的一切都凝固了,死般沉寂。许久,耳畔似乎又响起如雷贯耳的声波:
“找不到工作会把你困死、饿死哟!”
继而,捡破烂老头的声音又变成延时混响音冲击着王永昌的耳膜。他第一感受什么叫恐惧!仿佛死神在向他招手,他要和在北方的父母、读高中的弟妹永别了,还有李娟……他死了,李娟怎么办?他不敢想了!
突然,王永昌歇斯底里般地嚎叫一声:“天啊,你怎么这样对待我呀?”泪水第一次像决堤的洪水……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王永昌被围个水泄不通。人群中不知谁冒出一句话,“大清早的,一个大男人在大街上嚎不嫌丢人?”
对,男儿有泪不轻弹!他这样失态确实丢人。他头脑冷静了一点,提起旅行包狼狈地逃出包围圈,身后传来一片议论声,“神经病!”
王永昌又开始漫无目的的步行了。蔚蓝色天空白云飘渺,海鸥在天空自由飞翔。阳光依然普照着脚下的路,身上披着阳光,走着走着,生理本能反应了,肚子里咕咕直响。现在唯一可用的也就两瓶矿泉水了。他打开一瓶,给手掌上倒了点擦了把脸,然后一口气喝空了瓶,继续走着。不一会儿,头上直冒汗,双腿发抖,索性坐在马路边的水泥台上喘粗气。突然,对面人行道边一个银色的桶状物体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垃圾桶!他涣散的目光一下子锁定在垃圾桶那边,那里有一堆废纸板、饮料瓶,还有一沓沓可能是传单类的各色废纸。他横穿马路,耳边传来一阵阵刺耳的汽车刹车声和诅咒声,他不理会这些了,一种生存的兴奋感鼓舞着他!他跑到垃圾桶跟前,又发现一个大尼龙袋子,大概是环卫工人专门收拾垃圾用的吧。管他呢,王永昌飞快把这些废品装进尼龙袋双手掂了掂,好沉呀,足有六七十斤!
王永昌背起袋子就跑起来,不时转过头看着身后是不是有环卫工人追他,拐进另一条街道时,噗通一声坐在地上再也走不动了。他从旅行包取出最后一瓶水一饮而尽。休息了一会,背起垃圾袋边走边打听回收公司。一对佩戴着深圳大学校牌的情侣走过来,他强颜一笑,开始问路,“同学,请问回收站在哪里?”
披着金发的女生皱着眉头,手掌不停地在鼻子嘴巴前搧着,满脸不悦,“臭破烂,谁和你同学?”
王永昌不由冷笑,撞了一句,“什么素质的大学生?”
男生嘲笑道,“老头,你个臭收破烂的还懂什么大学生的素质,稀罕!”
王永昌本想反驳几句,可他没有这个心思。谁说你不是收破烂的?你肩上背的一袋破烂就证明了你的身份。他认了自己是个臭收破烂的,脸不烧,也不红,背着垃圾袋边走边问,遇到不少白眼,冷遇和歧视,他已经不在乎这些了。
终于,他找到了废品回收站。当发抖的双手接过五十三块钱时,伤心的泪水第二次涌出眼眶。李娟知道他混到这个地步该多么伤心呀!也许永远都会成为她心中的一个阴影,女孩子太爱面子,这点王永昌知道。
收破烂这个事不能再干了!
三
晚上,王永昌找了一家最便宜的旅店,住一晚最低也要三十元,他苦苦哀求撒谎说找哥哥钱被偷了,地址也丢了,只有十块钱。店主看他这副可怜兮兮样子就收十块钱让他住下了。
他在房间墙上的镜子前一站,吓了一跳,蓬头垢面,上唇下巴胡须茬特别显眼。难怪深大那个男生叫他老头,他才二十七岁,结婚不到一年啊!
王永昌剃了胡须,洗了个澡,他躺在床上想了好久,决定打工,卖力气挣钱咋样都比收破烂强!
翌日,王永昌醒来已是中午十二点了!要不是十二点店主查房撵他走,也许他会睡的更久一些。
他换上一件干净的黑色单衣,找工作第一站就跑到深圳舒心可口饮料开发有限公司。进了门,只见一座座厂房,一栋栋高楼,绿化地带的绿荫中点缀着一个个菱形花圃,百花争艳。一辆辆拉饮料的货车一字排在库房前。一个四十岁的中年男子指挥着十几个年轻装卸工往车厢里装饮料箱。王永昌走到中年人跟前,陪着笑脸,说,“叔,你们这要干活的人吗?工资好说。”
工人们一下子围上来,光头小伙子眯缝着小眼睛问,“一天开八毛钱工资你干不?”
王永昌苦笑了,“好师傅,当年改革开放初期,深圳工资大概也没有一天八毛钱的吧?”
光头眨着狡黠的眼睛,嘿嘿笑了几声,说,“就这八毛钱还得给班长打报告。”说着转向中年人,“报告班长,我把我的活让他干,给他管吃管住,每天开八毛钱的工资。”
班长瞪了光头一眼,说,“和尚,你糊弄人干什么?深圳所有企业都受全球金融危机影响,我们厂没有裁人就已经很不错了。”
班长说的是实话,王永昌在西安看到《华商报》上也报道大批在南方打工的返回北方。经班长一提,感到打工也不是像他想象的那么容易。
和尚晃着青白色的光头问:“管吃住,一天八毛钱工资,必须完成我的任务,你干不干?不干拉倒!”
“我干!”王永昌一泓泪水。
装卸工人群爆发出一阵嬉笑,王永昌的心在流泪……
看到王永昌这副沮丧的神色,班长怜悯之心油然而生,沉吟片刻,说,“好吧,这两天人手确实不够,我给厂里人事处说说,能让你来你就上班吧,小伙子挺可怜的!”
四
王永昌终于上班了!他默默的干活,即使受到和尚恶作剧的戏弄,他依然憨笑一下了之。他用一件干净的旧衣服把大学毕业证、学位证和各种获奖证书包得严严实实的,然后用包装带扎好装进旅行袋。他把自己从内到外,完全扮成了一个打工的。
入夜,工友们都睡了,只有飞速旋转的电扇运行着,屋里很闷,还散发着汗腥的臭味。王永昌不由回想起这一段刻骨铭心的经历,突然发现自己变了,真的变了!记得上大三那年夏天,和李娟在西安长安南路散步碰见收破烂的,他就捂鼻绕过。还有一次,他和李娟进了一家食堂准备吃饭,突然发现里面坐了几个衣着很脏的建筑工人,他不由分说地将李娟拉出门。李娟问,“你不是说吃饭吗,怎么跑出来了?”
“那帮干活人的脏衣服把人能熏死!我一见这一伙农民工心里就不舒服。”
李娟歪着头打量着王永昌,笑着问,“呵,你也是个农村娃,看不起农民工,你的灵魂竟有这么多贵族思想!”
王永昌得意地滔滔不绝起来,“别看你是西安市娃,你就不懂,从表面上看等级观念是不对的,但这种等级差别的矛盾形成了一种竞争势态,恰恰是它推动了社会的前进。”李娟反驳道:“人与人之间虽然差别很大,但在做人的底线也就是人格上,人的自尊和尊严是平等的。”
可是此刻他却不知不觉地感到自己灵魂里的那些东西是多么浅薄而肮脏!他佩服了李娟!也觉得这些睡在身边干活的工友是那么亲近,甚至还有那捡破烂的四川老头……
王永昌清楚记得那次自己从装车的脚踏板上掉下来,背他回宿舍给他买饭的竟是最爱戏弄他的和尚!那次他感激地说,“和尚,原来你是个好人!”和尚叹息一声,“都是下苦人嘛,我也是没本事,我有本事决不在这干。公司对员工太苛刻了,不问青红皂白就罚,条条框框把干活人治的死死的,就差不准解决大小便这一条。不过话又说回来,公司对咱不仁,咱给它来个不义,就像那次库房里有一批过期变质产品,库房管理没有说,我们照样装上车拉走,需方发现后和公司打官司,公司一次性给人家赔了两万元。”
王永昌脸色凝重,若有所思。
一个月过去了,王永昌领了一千八百元,接过钱,他的手在发抖,这真是血和汗的结晶啊!深夜,宿舍又闷又热他怎么也睡不着,觉得喉咙发干,忙把厂里发的一瓶舒心可口饮料打开连喝了几口,盯着瓶,一口一口品味着、琢磨着,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设想:我搞一套改革产品的方案!弄好了也许就是出头之日!他的每根神经都兴奋了,立即打开床头的台灯在本子上划着。这一宿,他没有睡觉!
第二天是休息日,王永昌带了一瓶舒心可口饮料来到深圳大学找到化学实验室的实验员,给实验员塞了三百元,他想利用晚上的时间在实验室做化学分析实验。
十几天过去了,一份打印好的舒心可口饮料改进方案摆在总经理岳振黄的老板台上。岳振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人,浓眉下一双滴溜圆的眼睛,他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思忖着:“一个装卸工竟能搞出这样的方案?”
他拿起电话拨号。
王永昌正准备把一箱饮料放到车上,突然一辆蓝色的本田小轿车驶到库房前。只见一个漂亮的时尚女郎下了车,总经理办公室的秘书!班长立即认出来,忙喊,“贺秘书,您大驾光临,有什么事?”
贺秘书急切地说:“你们装卸工里有个叫王永昌的在哪里?”
“叫他干什么?”班长问。
“岳总找他有事,他人在不在?”
班长指着正扛着一箱饮料从脚踏板走向货车的王永昌,说:“他就是你要找的人!”
“王永昌下来,贺秘书叫你呢!”班长喊了一声。
王永昌下了车径直走到贺秘书跟前。贺秘书忙伸出手和他握手,王永昌立即把手藏在沾满汗渍的蓝大褂口袋里,满脸歉意地说,“谢谢您,我的手很脏!”
王永昌随车来到岳总办公室。岳振黄脸色威严,上下打量着王永昌这个一米七五的汉子,厉声道:“你怎么把舒心可口饮料的配方破解了?”
王永昌毫不示弱,正色道,“岳总,我不破解配方怎么搞新方案呢?”
岳振黄双手插腰,默默地点了点头。
良久,岳振黄自言自语,“一个装卸工能干出这样的奇迹,太不可思议了!”
突然,岳振黄浓眉一竖,睁圆眼睛,声色惧厉,“你到底是个什么身份的人?商场如战场,我不能不注意!”
王永昌一改往日求职时那种怯懦的神色,正气凛然,冲着岳振黄大声地说:“我一心为贵公司着想,可你却如同审问间谍一般地审问我,这样做是不是过份了?”
岳振黄涨红了脸,暴跳起来,“这些年来还没有一个人像你这样和我说话的!”
“我来厂两个月了,您在管理上受泰罗管理学的影响极深,却忽视了美国著名管理学家麦克雷戈教授创建的管理企业Y理论,您的这种泰罗式的管理潜在着一种危机,不知您是否意识到了?”
“你一个装卸工竟然懂化学,还懂企业管理理论,你必须给我说明白你是个什么人?”
不过这次岳振黄声音小了许多,脸色也变得平和了。
“我马上回去取个东西给您看,您就会明白!”
“你去吧!”岳振黄又掏出手机,“小贺,把你刚接来的人送回去,他给我取一样东西。”
十分钟后,王永昌把裹着一切证件的衣服抱到岳总办公室,他打开包,把大学本科毕业证交给岳振黄,说,“岳总,您看!”
岳振黄接过证书,恍然大悟,惊叫一声,“啊,你原来是大学化学专业的本科生!”
说着,岳振黄拿出一个企业管理学结业证书,凝视良久,长叹一声,“我还真没看出你是个大学生?”
岳振黄翻着这堆证件,取出英语六级证书,若有所思,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出声,少顷,又重新打量着王永昌。
王永昌恳切地说,“岳总,我很希望在自己喜欢的化学专业领域里干出一番事业!”
“好!我成全你!哈哈哈……”终于,岳振黄笑了。
岳振黄一拳打在王永昌肩头,王永昌不由地缩了下身子。岳振黄爆发出豪放的笑声,“嗯,就是身子骨嫩点,不怕,锻炼锻炼就硬朗了!”
说罢,又掏出手机打电话,“喂,老黄走了,那间办公室里的东西动了没有?”
电话里清晰的男音,“黄总走的时候钥匙没留,里面的东西没动,您不是说还想再聘一位主管业务的副总吗?”
“好!”岳振黄高兴了,“你把锁子设法撬开,让王永昌暂时住在那里上班办公。把里面的卧室也收拾一下,检查一下空调是否好着。”
岳振黄挂了电话,笑呵呵说,“小王,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助理,你干不干?”
王永昌激动的声音发抖,“岳总,我非常感谢您对我的器重!我会竭尽全力搞好工作,为舒心可口饮料的辉煌业绩做出贡献!”岳振黄双掌一拍,眉飞色舞,声音宏亮,“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我当年大学毕业在国有化工企业干,改革开放后下海来到深圳,受了不少罪,混到流落街头向陌生人要几毛钱给家里打电话的地步,唉!”
这时,王永昌一下子又觉得岳振黄和自己的距离拉近了许多,他感慨地说,“岳总,我深有同感!”
王永昌把自己来深圳求职的辛酸经历说了一遍,说到伤心处,泪水不由滚出眼角。岳振黄颇为动容,双手插腰盯着窗外的蓝天,感慨万千地说,“四百多年前英国哲学家弗兰西斯•培根有句名言:‘奇迹是在厄运中诞生的。’这大概也是通向理想天堂的天路,你信不信?”
王永昌声音特别响亮,“我信,我信!”
半个月过去了,报纸上刊登了这样一则消息:深圳舒心可口饮料开发有限公司研制的舒心可口饮料III代产品主要从营养学和口感方面对II代产品进行了改进,这种产品补脑提神尤佳,极受广大消费者青睐。
半年后,美国出版的《世界健康报》报道:中国深圳舒心可口饮料开发有限公司的第III代产品,已在东南亚畅销,居饮料之首。该公司副总经理王永昌先生回答本报记者时讲,他们准备将该产品打入美国市场。
晨光熹微,茫茫大雾笼罩着大地,给人一种神秘的感觉。身为副总的王永昌开着公司为他配置的“奔驰”CLK200K型的高级轿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身旁坐着岳振黄。因为有雾,车速并不高,王永昌打开收录机,立时韩红的《天路》在车厢里荡漾,他不由得跟着哼起来:
那是一条神奇的天路,
带我们走进人间天堂。
……
“小王,今年八月十五晚上,我第一次听你唱这首歌呢。”岳振黄笑着说。
“我家妻子李娟最爱唱这首歌了!”
“这么说,今年八月十五晚上,你是‘每逢佳节倍思亲’啊!”
王永昌腼腆一笑,说:“看您说的,我们也算是结婚的人了,过了热恋期了。”
“甭哄我!甭看我六十岁了,我也是年轻人过来的。”岳振黄正色道,“自从公司分给你那套120平米的房子后,我就催你把夫人接来到公司上班,你就是拖拖拉拉不执行我的命令。”
“我实在脱不开身,您不是不知道呀!”
岳振黄深有感触地说,“我知道,为了公司你不分上下班拼命干,我心里明白,记着!”
“岳总见外了,公司是我的第二生命呀!”
时值金秋,太阳露出笑脸,金色的晨雾蒸蒸而上,升向蓝天变成白云。车前的能见度恢复正常。眼前呈现出一条伸向远方的笔直的高速公路。
“奔驰”风驰电掣般地向前飞去,车后留下了《天路》的袅袅余音……
二零一六年三月八日A1稿
戴忠钰,笔名冰雪 中共党员,陕西省电视艺术家协会会员,西安市作家协会会员,西安影视评论学会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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