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小学时,有一篇《挑山工》的课文,其中提到了“泰山”二字。原本不知道作者是谁,现在才知道是大文化人冯骥才。老师说了不少,死死记到心里的就是泰山的高度——1524米。心想,这有多高呀!能上去吗?
渐渐地有了太多的泰山印象,尤其是那些从泰山回来的人的绘声绘色的说讲,让人心动得只想一日飞度泰山极顶。“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这句话不知何时溜进耳中,但对泰山的梦游却从来没断过,一登为快的情感也在不断地堆积。为什么黄山的奇松、怪石、云海、温泉看过以后就有了“曾经沧海”的感觉,再看到泰山的雄、衡山的秀、华山的险、恒山的奇、嵩山的奥就有了“不是云”的感慨。一座山都没看过。我的心在等待……
《诗经鲁颂泰山岩岩》的首句:“泰山岩岩,鲁邦所瞻。”泰山突兀于华北大地,泰有极大,通畅,安宁之意。《孟子尽心上》说: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移步换景,视点越高,视野越宽,领悟也不同。遥想,孔子带着抑郁的情怀登泰山时,应也有神马都是浮云的想法吧。李白酣畅淋漓地喊出了“天门一长啸,万里清风来”的强音,杜甫朝气蓬勃地说出了“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重音。李健吾上世纪1961年国家困难时期写的《雨中登泰山》,更是让我对泰山的个个景点了解多多,铭记在心――特别是“有雨趣而无淋漓之苦”。这不只是上学时学过一次,教学时讲过多次,更主要的是我那颗忘情山水可以自由的游目骋怀的心使然。每每讲一次,抑或别人说到泰山,心就驿动一次。
皇帝的泰山封禅,早就听说过,觉得这反而成就了泰山的“五岳独尊”的地位。《史记》上说,泰山上筑土为坛以祭天,报天之功,是为封;泰山下小山除地,报地之功,是为禅。皇帝们的目的无非是给人以君权神授,便于他们统治,不过长久持续下来,便成了文化。皇帝封禅比较有名的有六次。秦始皇一统六国,自认功盖五帝,开封禅先河。汉武帝开疆拓土,封狼居胥,封禅了六次。泰山封禅,也坚实了皇帝的受命于天的统治地位,也是对世人的一种昭告。皇帝登临过的山,谁不想登一下呢?谁没有君临天下的心呢?
河南林州的太行大峡谷的桃花谷,山峦叠嶂,泉水叮咚;广西桂林的漓江和阳朔的山青水秀,洞奇石美;山东青岛的崂山的仙风道古,海风爽人;北京延庆的燕山的褶皱成山,绵延千里;江西新余的仙女湖的山水相依,婀娜多姿。河北邢台云梦山,太行山系,可为北方山之代表:雄!伟男人!山青水湍,山高生云,云聚缥缈,亦虚亦幻,浮想联翩,仙生梦起。河北平山的驼梁山凉静野幽翠。山西五台的五台山的清凉圣地,紫府名山。南方的山,女人,小巧玲珑,秀气柔嫩;北方的山,男人,巍峨挺拔,雄伟刚强。泰山离我们这里不算多远,也就500里左右,人到四十的我还没去过。远的地方,去了,近的地方,没去。心里总觉得有机会的,肯定能去的。
2013年“五一”骑行曲阜。考虑到不走回头路,也想多看一些新景色,给整个出行画上一个圆满的圈儿。回家时,道经泰安,入住城市人家,翌日至家。那次可真是与泰山擦肩而过,看到了她的苍翠欲滴的容颜,心中纵有一丝不舍,但相信总会回来的,心想这样的景致应该和家人一同分享才有意义。等,也是一种风景。
每年的夏天,都希望有一次远方的骑行。不出去的话,憋得慌。
去年的夏天,没有远方的风景跃入眼帘。
今年的夏天,二十多天过去了,还没找到人远行,心里有点儿慌。想和爹一起看看风景,可爹的身体不许;想和儿一道换换心情,可儿的想法不愿。人到中年,就像天过午一样,也像登山既得看上又得看下。
父子相处也和平常人相处一样,也要学习。晴天的时候,摸爬滚打也是玩;雨天的时候,口舌之争也是气。宅在家里的儿子的脸上笑容不多,让我不快。为什么现在的孩子不像我们小时那样喜欢四处乱跑呢?生气之下,激将法用上了。
“……有本事咱们骑车登泰山!受点罪儿!……”我气呼呼地说。
“好!去就去!”儿子干脆地回道。
第二天。1800多元买了山地车及其他装备。晚上。准备必须之物时,心中仍忐忑明早是否成行。
第三天,我和十四岁的儿子迎着晨曦意气风发地出发了。
起魏县,经大名,途冠县,宿聊城,走东阿,取平阴,历肥城,宿泰安。
上午10点自岱宗坊拾级而上。下午4点经中天门。晚上8点至且宿南天门。翌晨用时30分钟5点到玉皇顶。上午10点下山至放自行车处。
登山是一种心情,更是一种景仰。我也曾登过一些山,但景仰之心不及泰山。如果说泰山是一棵参天大树的话,那别的山只是一根小草。40年的情感的堆积,40年的长长的等待,马上就要喷薄,怎一个快字了得!
中天门到南天门是登泰山最有意思的一段,而十八盘又是其中最有挑战性的一段,是人间的“人”羽化成天上的“仙”的最艰难的一段。民谚说,紧十八,慢十八,不紧不慢又十八。十八盘有1633级台阶,垂直高度400多米。
此处两山崖壁如削去了一块,陡峭的盘路镶嵌其中,远远望去,恰似天门云梯。泰山之雄伟,尽在十八盘,泰山之壮美,尽在登攀中!登到这里,大汗淋漓不说,腰酸腿疼也不说,没劲了也得装着有劲向上登,上下的人包括儿子给你以力量——不当孬种!原本是打算住在中天门计划凌晨2点钟登顶的,由于儿子正确的坚持,100块订了的房间又退了,店主贪扣25元。天黑了,在水雾缭绕下,这儿也缥缈,那儿也缥缈,说不清是黑乎乎,还是白茫茫。不知是水气还是雨滴,打湿了你的脸,而这增加了我的恐惧,还有儿子。说是有灯,怎么没呢,自己手电筒又没带,雨衣也没带。问问下来人南天门还有多远,没多远的回答让我摸不着头脑。不是星期天,上下山的人不是很多。原本该给儿子带个好头儿,像来的路上一样,不想矫健的儿子在前边儿引导着我攀登——儿子长大了。在几个风华正茂的大学生的激昂的号子下,登上了南天门。天全黑了。
南天门10块钱吃稀疏的拉面时,雨下大了,心里庆幸儿子的英明——要是雨一直下起来话,住在中天门就登不成顶看不成日出了。
山风轻拂,雨珠滴落,和儿子漫步天街之上,没有了山下人间的闷热,享受着天上人间的飘摇。穹顶之下,我们站在高高的泰山之巅,极目远望,可是什么也看不清。
儿子说,怎么熬到第二天4点多呢?冷倒不怕,怕的是雨。雨滴真地多了起来,角角落落的廊檐下睡满了人,他们身上盖的都是黄色儿的军大衣,来到这儿仿佛回到了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没办法只好租了每人10块钱的军大衣,20元的毯子。20块蜷缩在饭厅的桌椅边儿的水泥地上,就这还是管事的心好给折半儿的。雨,又下起来了,而且更紧了。
没有蚊子的睡觉是甜蜜的。儿子轻轻的呼吸声让人更觉山的沉静,伴着雨点儿的啪啪声。
凌晨4点半左右,人们睁开惺忪的双眼,向玉皇顶挺近。我不顾摔了一脚的腰的阵阵酸疼,任凭渺茫的水雾扑打我的脸,紧紧地追赶着前头的儿子。隐隐约约的山下的万家灯火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白茫茫的雾气下更显缥缈。山也缥缈,树也缥缈,云也缥缈,人也缥缈。玉皇顶上的风呼呼得让人站不住,但并不刺骨,即便这样,大衣是脱不得的。5点多了,太阳的红光还是没有出现,还是一片白茫茫。隐约中,看到一石碑,上刻:海拔1545米。怎么比小时候学的数多21米呢?又一想,那时候测量技术落后,没量准吧!
鸟瞰日出而不得,这就是一种遗憾。南天门从厕所出来,蓦然回首,眼前一亮——阳光下的云雾飘来荡去,在蓝蓝的天映衬下,在青青的山托举下,煞是好看!“荡胸生层云”的感觉油然而生。拍照的啪啪声此起彼伏。也有山雨也有晴,这也算是一种独得之乐。
回家的路是快的。起泰安,经肥城,宿平阴,历东阿,道阳谷,取莘县,走大名,至魏县。
比起那些山,尤不同处,是父子骑行而至,累也成为风景的一部分。骑行,不同于坐车,是大汗淋漓之后的强烈渴盼,是一脚一脚之后的坚实追逐,是别人目光之后的无尽力量,是个性风采之后的自我升华,是意志磨砺之后的天生我才,是与大自然深度接触之后的自信自强,是与社会众生晤谈之后的醍醐灌顶,是饥渴难耐之后的水和饭的特好喝特好吃的再现,是手脚疼屁股疼蛋疼身体累之后的一觉至天亮的感觉,是路人给惊异给笑容给问候给黄瓜后的深刻默契,是父子既对立又统一既排斥又吸引既金刚怒目又和颜悦色既大喊大叫又柔声细语的极致。岱宗坊仰视,壁立千仞,高不可攀,心生畏惧;玉皇顶鸟瞰,身居山巅,一览众小,人之渺小。移步换景,横看侧观,皆成美景。或拍照,或戏水,或高呼,或唏嘘,时而鸣蝉,时而鸟儿啁啾,时而流水潺潺,时而涧水轰隆。神清气爽,通体舒朗,置深山之怀抱,静观云之飘渺,世上所有之不快事,皆抛脑后,有羽化而登仙之感。
爸爸在前边儿,儿子在后边儿,爸爸是引领,是榜样,是人生范本。
儿子在上边儿,爸爸在下边儿,儿子是力量,是方向,是人生希望。
我就是泰安人
祝福你,快乐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