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洒红土地

尽望处,柳飘红絮,衰草萌青,又是一年清明过,青山处处埋忠骨。在云南边陲的麻栗坡烈士陵园里,安葬了对越自卫反击战中为国捐躯的959名烈士遗体,其中有1984年4月收复老山和八里河东山战斗牺牲的632名烈士。这是一块英雄的土地,也是被烈士鲜血浸透了的土地,枪声、爆炸声、炮弹的啸叫声、军人的嘶喊声,随硝烟散去而渐渐远去,但当年战斗在南疆红土地的、年轻的共和国军人的英雄事迹,将永远镌刻在祖国人民的心里。

一

王发坤烈士(?——1979、2、17),贵州省威宁县海拉乡新村村大坪子组人。生前是中国人民解放军13军39师115团2营机炮连副连长,在“周登战役”中壮烈牺牲,是著名小说《高山下的花环》梁三喜的原型。

1968年入伍,1978年已转业到地方工作的王发坤,本可以不去参战,但部队需要他, “老王,现在要打战,部队扩编需要大量的军官,特别是炮兵干部缺乏,希望你放弃转业,留下来参加打战!”他毫不犹豫地表态, “国家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是参军多年的老兵,上战场义不容辞。”1979年2月17日凌晨,115团奉命从河口发起自卫反击,他带领2营2炮连随大部队进攻,17日下午5时许,他带领的连队进攻到周登附近的开阔地带遭敌人炮击,当时他的左腿受伤,战士唐顺良赶紧上前为他包扎,他却大声喊：“别管我,赶紧命令全连分散隐蔽前进。”一把将唐顺良推到路边小坡下的农田里,当全连按他的命令迅速散开以后,敌人的第二次炮击又开始了,一发炮弹在他的身边爆炸,他身上多处受伤,最后壮烈牺牲。

他留给自己妻儿遗物有：一件军大衣和洗得发白的绿军装,临上战场前留下的唯一一张照片,战前写给妻子的一封信(遗书), “借了部队和战友的2000元钱,欠的账,你一定替我还上,……咱人走了,账不能赖……。”嘱咐妻子将自己的抚恤金作为还债费用,将自己的军大衣做为妻子的嫁妆,让妻子交给以后再嫁的丈夫,这是军人重诺守信的责任担当。战后,部队得知王发坤家居住在简陋的土墙茅草房里,没有任何值钱的房产,却留下了许多债务,于是,王发坤这梁三喜,感动了无数中国人。他的妻子李金花在家徒四壁,艰难困苦的条件下,用了11年时间践行了烈士的嘱托,还清了所有欠款。守寡32年,含辛茹苦地拉扯大烈士的两个儿子。

二

张大权烈士(1957、5——1984、4、28) 生前是中国人民解放军14军40师8团5连副连长,贵州省毕节地区金沙县人。 1976年3月入伍,家中有父母,妻子和两个幼小的孩子,还有三个未成年的弟弟妹妹,全家八口人合住在用土坯和茅草盖成的房子里,他在攻克老山主峰50号高地的战斗中,壮烈殉国。是《高山下的花环》中靳开来的原型之一。

在战斗打响前,他曾对连长说过,“从老山的地形和越军的防御情况看,从我们5连所担负的任务看,这次作战我怕是凶多吉少了。如果我能侥幸活下来,那是命不该绝；如果万一我不在了,看在咱们老乡的情份上,我有三件事相托：1、我那老家的房子太破烂,太危险,我早就答应老人要翻修一下,但总是力不从心。本来今年冬天回去,春节把房子盖好,一家人在新房子里过个团圆年,也算是对老人尽了一点孝心,现在看来不可能了,如果我真的回不去了,请你无论如何也要替我还了这个心愿。2、我手里原有500多块钱,原打算回家修房子用,现在已寄回家让他们过春节用了。如果我不在了,按照政策规定,我算了一下,我的抚恤金应是700元左右,请你替我保存好,先拿出374元,将我欠咱连队司务处的钱还掉,剩下的钱分一分,一半给老人修房子,一半就作为孩子们上学的学费吧!3、我的婆娘,山沟里人,没文化,两个孩子还太小,如果我不在了,请你转告她,为了她自己今后的生活,为了两个孩子,要早早改嫁,不要考虑其他的,但有一点,要告诉孩子,以后他们不管到了谁家,都要记住,他们的亲爹爹是为国家、为民族战死在了云南。等他们长大成人后,能在我的坟头添把土,烧张纸,也算是我没白亲他们一场,我也就心满意足了。这三件事,如果我的婆娘要是问起,你就告诉她这是我说的。”

在攻克老山主峰阵地的战斗中,张大权是突击队队长。他率领突击队奋勇冲杀,连克越军两个高地,但进攻老山50号高地时,在第一次冲击失败后,他怀抱一挺班用轻机枪,亲自率队发动了对50号高地北侧山头的第二次冲击。冲击中,他的左手腕被越军子弹射穿,鲜血顺着枪管往下流……,发红的枪管“吱吱”冒烟，左手没有力量了，他就用右手臂夹住机枪，继续带队冲击，几个回合后，攻克了北侧山头。正当我突击分队准备乘势扩大战果时,越军的炮弹像雨点一样砸下来, ……炮火中巨大的气浪挟持着横飞的弹片和漫天的炮灰,搅得主峰阵地乌烟瘴气,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由于我突击队员刚冲上去立足未稳,完全暴露在敌人的炮火之下,人员伤亡很大。张大权的左大腿被炮弹炸伤了,小腹部被横飞的弹片削破了一个洞,肠子和鲜血喷射而出,他赶紧隐蔽在一个炮弹坑里,用手将掉出来的肠子塞回小肚子,撕开三角巾缠住了伤口,指挥突击队员撤了下来,第二次攻击受挫了。就在突击队撤下来时,越军从坑道里、掩体里爬了出来,他们在阵地上狂呼乱叫：“中国佬,大草包!” “中国佬,有本事冲上来!”边喊边骂,把我军阵亡烈士的遗体往山下扔。……突击队撤下来后,张大权瞪着血红的眼睛,强忍着小腹的剧痛,对剩下的23名突击队员说：“我们五连的历史上从来没有出现过草包!我们这一代人也决不当草包!!现在我张大权愿以死相拼,带着你们做最后一次冲击!活着,我们就站在主峰上!死了,我们也要躺在主峰上!我们今天就要和越南人较量一下,看哪个狗日的是草包!!”在我军强大炮火的支援下,张大权带领最后的23名突击队员,向主峰发动了第三次冲锋,在兄弟连队的配合下,几经反复,终于攻占了50号高地,在他将战旗插在主峰,胜利的信号弹发出的瞬间,隐蔽在草丛中的一名越军向他开了枪,他头部中弹,牺牲在老山主峰阵地上,战斗历时2小时53分钟。

张大权在左腿,小腹,手腕三处重伤的情况下,以惊人的毅力和大无畏的英雄气概带队冲锋,为我军攻占老山主峰阵地做出了突出贡献,根据他的英雄事迹,中央军委发布命令,授予张大权“战斗英雄”称号。

三

赵占英烈士(1963、4——1984、4、28)生前为35207部队58分队战士,云南省嵩明县人。1984年4月28日清晨,他在对越作战中遭到炮击,大腿及臀部全部炸掉后殉国,死后安葬于云南省麻栗坡烈士陵园。他牺牲20年后,他的母亲赵斗兰老人在嵩明县民政部门的资助下,首次为他扫墓。有一位网友替他写下了这样一首诗《妈妈 我等了二十年》：“妈妈,二十年以后,如果你能来我的坟头,我想拉一拉你的双手,摸摸你的老茧是不是还厚? ……”折射出每个铮铮男儿征战四方,为国捐躯,仍放不下家中母亲的跪乳之情,声声激昂,催人泪下!

李谋仁烈士，陕西旬阳人，1986年4月28日深夜，在抗击敌人大规模的偷袭战斗中，他不幸被三名越军俘虏，在这千钧一发的危急时刻，他毅然拉响了胸口的“光荣弹”，与敌人同归于尽，用鲜血和生命谱写了中国军人视死如归的凯歌。他的遗言是：“如果我的死能给贫困的爸爸、妈妈换来了晚年的幸福……”，可是二十多年过去了，烈士家的房子破旧如危房，家中没有一件家具，寒酸得如同城市中的那些拾荒者，烈士的父母穿着破旧的衣衫,一脸沧桑……。看到朋友发来的这些图片，我们的心在一阵一阵地发冷……

唐佑军烈士（1965、9——1984、4、29）生前是35211部队72分队战士，山东兖州县人，1984年1月入伍，1984年4月29日在老山地区对越自卫反击战中牺牲，追记三等功，追认为共青团员。新兵唐佑军一定是以共产党员的标准要求自己，以“牺牲我一人，幸福十亿人”的老山精神冲锋在前。1985年11月8日，他的父亲唐正润来到麻栗坡烈士陵园为他扫墓，留下了这样一幅挽联：“苦命老父唐正润敬献 我唯一儿子唐佑军”，唯一的儿子以身殉国，唐正润用“苦命”两字默默地为共和国承担起巨大的痛苦，用一家不圆换来了万家团圆，我的心为英雄父亲唐正润难过和流泪。

…… ……

走在麻栗坡烈士陵园里，看着一排排墓碑上烈士们的生卒年月和一张张带着英气的照片，他们大多数才二十多岁，真是“国殇”啊！在战场上,他们面对凶残的敌人,拼死冲杀,雄风如虎,心甘情愿地为国家、为人民的利益流尽了最后一滴血；在平时,他们承受着各种压力,忘我工作,勤如孺牛,不向组织提出任何要求。他们用自己的人生轨迹向世人显示了伟人的那句话：“做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我想起了屈原的诗：“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这样一群军魂,理应受到整个国家,整个民族的礼赞!

走在麻栗坡烈士陵园里,太阳直直地炙烤着,风里隐隐传来烈士们的哭泣声,常言说得好：“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这场发生在和平年代里的惨烈战争,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他们的牺牲,他们的付出换来了国家长久的和平和安定,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的名字、他们的事迹渐渐地被人们所淡忘,于是他们哭了；沉睡了二十多年,也等待了二十多年,却始终没有盼来父母,没有盼来妻儿,是因为路途遥远,还是因没有往返的路费?于是他们哭了；他们的遗愿,始终未能得到全社会的首肯和兑现,于是他们又哭了……。看着一排排墓碑,我的心情异常沉重,眼泪夺眶而出,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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