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一石碑,上书“党伟烈之妻牛孺人节孝碑”,驻足细瞧,被“矢志靡他,克谐以孝;纶音伊迩,载赐其光”深深吸引,禁不住思绪飘遥。
——序言
秋风瑟瑟,庭院深深,月向西斜,夜已三更。她倚窗独坐,凭月遥望:远处似有一人,身影渐行渐明。她满心欢喜,对镜添妆。轻移莲步,衣袖微摆,裙轻摇,推开门,院里空荡荡的。她呆呆地立了半晌,慢慢踱回房中。
她坐在床沿,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沉思:
那时,她16,一身红装,嫁进党府,成为他的妻,新婚燕尔,娇羞恩爱。
那一天,她一身红装,把他送至十字路口,巧笑嫣然,她盼他升职顺利,盼他一切安好。他们相约一月后重聚。
一月后,约定的日子到来。她如约站在家门口那个十字路口等待他的归来,等来的却是一口黑木。她掀开木盖,看着他静静的面容,她笑了,温柔而美丽,她对他说:“等我”!她回屋换上他喜欢的衣服,准备和他一起离开。然棺木前明显有两个老人倒下了,昨夜尚且满头黑发的姑舅此时已然白发苍苍,看着不省人事眼角泪痕依然的姑舅,她放弃了同他一起走的念头。
她想: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他不在了,她当代他完成为人子之义务。于是,她放弃了改嫁,婉言谢绝亲朋好友的婚介。
从那天起,她脱去红装,挽起秀发,披上粗布麻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清晰记得,上一次她刚走出大门准备去地里干活,路旁的人对她指指点点。依稀听见:“灾星”、“克夫”、“丧门星,才结婚不久,丈夫就暴病身亡”、“哎,还是远离她好些,免得染上她身上的霉运”。她恍若不闻,一直前行,待到地里才把憋了好久的泪水一并淌下,哭了很久,拾起衣袖轻轻擦拭,她知道她不能就此消沉,就此不管不顾,她还有很多事要做,有些路注定只能一个人走。
转眼这种苦不堪言的日子已然走过十多个春秋,她亦已习惯把村人的冷嘲热讽当家常便饭,不计较,不理睬,默默离开,默默归来。
一声鸡鸣把她从沉思中拽醒。她想:已经五更了吧?天应该快亮了,想着里里外外一大堆事情,便再无心睡觉,索性出门劳作,为姑舅准备好早食,带上自己的饭食就出门。她不想等姑舅起来看到她,姑舅一直以为她是不吉利之人,克死丈夫:她也不想遇见邻里,虽然已经习惯冷言冷语,可还是不想和他们产生不快。为了让大家安心,她悄悄出入田间地头,在别人之前出门,在别人之后归家。
日已西斜,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推开家门,冷火秋烟,毫无生气。她知道此时姑舅定不曾吃饭,他们常常一坐就是一日,不动不吃。忍着疲劳,生火做饭。伺候姑舅用完饭,自己去厨房简简单单吃几口便回房。回到房中静下来,无边的空虚寂寞环绕着,挥之不去。她想:这又是一个不眠夜吧。
一盏油灯,两行清泪,无限心酸,无境空寂,容颜消碎,空留一身疲惫。
曾经娇弱艳丽的她,在泪水的洗礼下,在大众的冷嘲热讽中,战战兢兢地守着一个空壳熬过52年后,淡然地闭上双眼离开这个满是煎熬的世界。
她走了,她52年的忍耐与煎熬得到了当时天子的中肯,恩赐她一座富丽堂皇的石碑。皇帝大书:“旌表敕赠徵仕郎党伟烈之妻牛孺人节孝碑”。“巾帼芳型“、“矢志靡他,克谐以孝;纶音伊迩,载赐其光”字样。
碑主牛孺人,放弃追求幸福,悲苦一生,有姓无名。
世人传颂与敬仰这座华丽的石碑,都道她伟大、光荣,能得皇帝敕书。可否有人明了这节孝碑下之人的心酸;谁知晓她眼角暗藏的热泪;谁能体味她心里掩饰的苦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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