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儿嘶鸣,风儿呼啸,此刻都是慰藉我心的良药。
奔跑过后登上青丘,马儿身上冒出了热气,我放下缰绳,任由它漫无目的地前行。
远处的地平线上起伏着深黛色的峰峦,我忽然回想起尘封在记忆里许久的郑国大地。郑国多平原,出自宫廷画师之手的,皆是绵延万里的一马平川和飞雁孤日。
身后的树丛里忽然传来异响,我一回头,不由愣住了。
来者黑服黑靴、黑布遮面,足有五人。
我心中大骇,握紧了手中的缰绳,低声道:“你们,是何人!”
“信已送到公主手中,公主该知道我等是何人。”
想起那卷细帛,我心中猛地一抽——他们是郑国旧部!
为首的人跪了下来,“恭迎公主!”
“不,你们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公主!”我拉紧缰绳,欲逃离此地,却见马儿忽然一声嘶鸣,前腿跪地,将我重重摔了出去。身上剧痛,我仍挣扎着要爬起来。黑衣人走上前,三两下将我制住,“公主,得罪了。”
颈上一痛,黑暗袭来,意识也淡出脑海。
醒来的时候,已不知身在何方。
睁开眼,一位低眉顺目的丫鬟正跪在床边,见我醒了,眸中迸发出喜悦,“公主醒了!”
我揉一揉后颈,勉强睁大眼看她,“你……是谁?”
“奴婢小福,是姬大人让奴婢来伺候公主的。”
姬大人,我依稀记得,父王是有个姓姬的臣子。
摇摇头,我一把推开她递过来的水,“放我走,我不认识你们!”
“公主,您身上还有伤,不能动啊!”小福急得端不稳一碗水,慌乱之下溅了些出来,洇湿了床沿,吓得跪下连连磕头,“公主恕罪,公主恕罪!”
我头晕脑胀,叹道:“无妨,你快起来,我头晕的很。”
“没用的东西,你是怎么伺候公主的!”忽然有人推门而入,我抬眸看去,竟是个年过半百的老者。
这便是姬大人,他穿着一身墨色镶嵌紫金色图腾的长袍,那是郑国的朝服。只见他跪下道:“郑国右相姬羽,见过季阳公主。”
“你……”
“老臣没有认错人,公主殿下。”
我沉默,既然已经落到他们手上,只能任这些人摆布了。忽然间,我异想天开地想:他若知道我被郑国旧部虏走,会是怎样的心情?
自嘲地笑笑,我叹气道,“姬大人把我抓来,有何指教?”
“老臣不敢。老臣只问公主一句话:公主可还记得故土,可还是郑国的公主?”
心脏骤然一缩,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此人还妄想着复国吗?“郑国早已覆灭,我只是亡国之后罢了。”
姬羽抬起头看着我,久久不曾言语。除了小福在旁害怕发抖的细微声响,一室的沉默叫人窒息,我不去看他,连我自己也分不清是在逃避还是在害怕。许久,姬羽终于说话,声调无起无伏,听来冷漠而倔强,“看来公主的身子还没好利索,老臣等公主完全康复了,再来听您的答复。”
姬羽拂袖而出,消失在门后。我重重叹气,下意识地摸摸胸口,摇了摇头。
小福诚惶诚恐地挪到近前来,小声问道:“公主,可是身子上还有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我疲惫地躺下,看着小福欲言又止的模样,问道:“还有什么事?”
“公主,为何叹气?又为何摇头?”
“我为人心惶惶莫测叹气,为世人碌碌相争摇头……”
小福似懂非懂,挠了半天头,终于闷闷地应了一声。见她如此,我僵硬的唇角牵了牵,打发她离开了。
窗外飘过几片柳絮,逐风而落。我不知自己身在何方,不知他们意图为何,不知未来命运……更不知,此刻世间究竟是否还有真心牵挂我的人。能做的,唯有愣愣望着窗外,心中悲伤绝望,却流不出一滴泪水。那一刻,我的心原来已经干涸。
他们将我软禁在此,那个姬大人却不见了踪影。一晃两个月过去,令我讶异的是日子居然过得如此平静,平静得叫人生出一丝惶恐。
这么长时间,我看着柳絮飘尽,看着屋外的阳光越见强烈,看着一寸寸土地被炙烤散发出热气。两天前,树上传来了第一声蝉鸣。
人心跟着热浪一起浮躁,时至午间,尘土上躁动着飞马,一如那难以平静的湖面,想来今日,注定在再难维持安宁。
果然,不出一刻,数支飞箭破窗而入,小福惊掉了手中茶盏,竟呆在原地无法动弹。下一秒,又一只羽箭擦着小福的胳膊飞过,单薄的夏裳立刻染上了血色。
我心头一惊,慌忙拉着她躲到床沿,顺道捂住小福即将脱口而出的惊叫。
屋外传来打斗声,待到噪音散去,几个军士冲开门跑了进来,一把拉住我,“公主快走!”
我心中纠结不下,不肯轻易随他们离去,于是问道:“姬大人现在何处!”
“姬大人有将士保护,他很安全。请公主快随我走!”
“外面是什么人,可是宋国的兵马?”
那几人不再多言,一把揪住我往外拉。我手忙脚乱,只能大声喊道:“我的侍女,带上她一起走!”
“这奴婢只会拖累我等!”
闻言,我猛地挣开他的钳制,“那你也别想带我走!”
无奈之下,他们只能带上我们往外闯,谁知随后赶来的宋兵早就团团围住出口。一开门,就被烈日下的刀戟闪了眼,那几名军士身躯不由都是一震。
忽然,宋兵让出一条道来,只见一位蟒袍之人走了过来,我定睛一看,心一下子堵到了嗓子眼。随着他踱步过来,双方将士的刀柄也一寸寸离鞘口越来越远,等他走到离我几步远的地方,双方早已经呈剑拔弩张之势。
我只觉得后颈一阵发凉,只得低眉行礼,“见过太子……”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