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的脚步

如果把人类历史比作长河，人生便是长河中一条短短的支流。无论岁月的脚步如何匆匆，在历史的长河中依然缓缓流淌，而在人生的旅途中，无论岁月的脚步如何缓慢，这条支流却是如此匆匆。

我的童年是在农村中度过的。因为贫穷已经没有过多的回忆，身在这场无产阶级的革命运动中，父亲参军去了，留下作为教师的母亲，苦苦的支撑着生活。那时的知识分子是“臭老九"，母亲为了多挣点糊口的“工分"，总要起早摸黑去田梗里割草，小小的我害怕一个人在家，总在傍晚的时分陪着母亲，看着她疲惫的身影。外公是村长被打成了走资派，以至于那些革命者看我们的眼光总带着鄙视，每当这时母亲总是默默地拉着我走开。因为穷，从小我就长的很瘦弱，我没有喝过奶粉，也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托儿所、幼儿园。好在还有个大伯特别疼我，我叫他“阿生伯伯"，其实并无一点血亲关系。在那个灰色的童年时代，他常常背着我去大队里看露天电影，也到田埂边、池塘里捉泥鳅、黄鳝之类的野物，交给我母亲搭理，让我补补身体。一次我在村前的河边玩，不小心踩空了石阶翻到了河里，整个人迅速往下沉，意识被四面的河水一下子压的模糊起来，不知道吞了多少河水，也不知道是怎么被救上来的，当时醒过来的第一眼就看到了“阿生伯伯"焦虑的脸，听到的第一句话是“总算醒了"。作家余华说：“记忆是因为场景而诞生的”。在以后多年的病痛中我常常想起这一段往事，我的生命如果不是“阿生伯伯”，或许早已离开了人世，那么眼前的病痛又算得了什么呢？如今当我有能力回报“阿生伯伯”时，他却已早早地离我而去，让我留下终生的遗憾。

八岁的那一年，因为父亲在部队里职务的升迁，终于可以和母亲一起来到了父亲的身边，一个叫“飞鸾"的部队基地，属于福建省宁德地区。我读书的地方叫“婉由”，是一个面靠大海的小镇，学校的校名也叫“婉由小学”，三年的学习生活却因为异乡的陌生而没有留下一个老师、一个同学的印象，唯有学校对面汹涌的波涛、无边无垠的大海每天伴随着我的读书声，在我记忆深处留下了永恒。部队里的战士真的很可敬也很无畏，记得有一次休假，两位叔叔说我胆子太小，要锻炼一下胆量，每人抓住我一条腿就在九楼的阳台上把我垂直的挂在夜空里，一任我挣扎，当时的那一幕现在想来是如此的惊心动魄。在福建的三年，因为大海和军人让我一生多了宽容、勇气而享用不尽。十一岁那年随父亲转业回到了家乡的城市，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居民，而后一直在这个城市读完小学一直到高中。那时的梦想便是当一位科学家，陈景润、李四光、钱学森这样的人物是每一个学生学习的榜样，有一句名言在那时很流行：“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也不怕”，可惜的是我终究没有那种天赋，只能学海中苦苦爬行，倒是那些文学巨匠在我的思想中扎下了很深的根，鲁迅、老舍、茅盾、巴金这些革命时期的作家，他们留下的文学光辉仍然照耀着我们这一代人。我最钦佩的是鲁迅，这位新文化运动的创始人，面对诺贝尔奖的提名，他婉言谢绝：“诺贝尔赏金，粱启超自然不配，我也不配，要拿这钱，还欠努力。"鲁迅先生的这种精神也一直鼓励着我前行。那时的校园生活单纯的很，男女之间是不能坐在一起的，教室里往往两排男生两排女生，好像两个阵营似的，也有早熟的男女，相互的爱恋也是从借个橡皮、传个纸条开始的，但也不会越过情爱的底线，如今的校园，即便是高中生，约会看电影，一起party，仰或谈情说爱早已司空见惯，也许这就是时代的进步吧。记得八四年《射雕英雄传》风靡了整个大陆，我们是刚从样板戏时代中走出来的，心中仍然装的是《英雄儿女》、《洪湖赤卫队》的革命情怀，却从没想到电视可以带给人另一种娱乐和梦想的天空。那一年，很多人家里都没有电视机，但一到晚上，几乎所有的人都会挤在有电视机的人家里，真的是万人空巷啊，或许是这个社会对心灵的挤压已经到了需要宣泄的极点，过后，《血凝》、《排球女将》、《再向虎山行》等外国片和港台剧陆续登陆市场，才让我们真正开始懂得了“娱乐"的含义。也在同一时间里，我喜欢上了梁羽生、金庸、古龙的武侠小说，为他们笔下的侠骨柔情所感动，也让我的文学想象力延伸到了今天。如今的网络文学越来越多，有思想和内涵的作品却是越来越少了，以至于社会的信仰出现了危机。我的高考是在文革结束后恢复高考制度的第十年，那时的招生学校仍然不多，竞争显得更为激烈，由于自己的不努力，离录取分数线相差了两分而让我无法踏入梦想中的学府，这也是我今生在求知生漄中最大的一件憾事了。

以后的二十多年工作时间，改革开放带来的社会发展，却让人生成长的路变成了心灵修炼的漫漫历程。

那时候高中毕业寻找工作相比现在的大学生容易得多，高中学历也算得上是一个读书人了，国有企业也是当时最好的选择，虽然工资很低，福利还算不错，记得第一年的工资只有六十元，节日能发一箱水果很是自豪了，看看如今的工资单早已百倍不止，但却常常感叹生活的不易。自那一位老人在中国的东海边划了个圈，社会的经济发展便势不可挡，也造成了贫富差距的持续扩大，开始时，“万元户”是我们认为的有钱人，可仅仅几年，百万、千万、亿万元的富翁，迅速地成为了一小部分先富起来的人，然而这样的致富真的是劳动所得吗？权力的滥用、腐败的滋生，一旦打开，这个社会就变得如此的丑陋。九八年的“六四事件"，从一场学潮开始，演变成一场暴乱，其间对错自有历史来评价，然而这场运动却是民主、反腐的开始。那时读夜校的我，也怀着满腔的热血加入到这一场运动中去，虽然只是喊喊口号，在政府门口静坐示威，却是如此的狂热，如今想来还是懵懵懂懂的激情罢了。直到2012年，反腐运动才正式从高层入手，其间的奋斗历程可想而知，虽然民主的体制不可能一触而就，但反腐运动却深得民心，也让国人看到了希望。

1997年，我进入单位的第十个年头，我从办事处主任调到了机关工作，也许是我的耿直，也许是我的清高，更多的是我没有“背景”，我的工作清闲起来，也没有领导找我谈话，而这个时候是我精力最旺盛、年富力最强的时期，我想做事却做不了事，心里的苦闷可想而知。有哲人说过，人生最痛苦的事是："你不想做的事偏偏要做，而你想做的事偏偏做不了”。或许这种心情就是我那时的写照了，我终于开始体会到官场黑暗，以至于常常与朋友通宵达旦地喝酒，痛批这个社会的弊端。我把空闲的时间都化在写作上了，那几年的文章也是最具思想厚度和激情的作品了，可惜的是一次电脑瘫痪让我永远失去了这一段时间的记忆，如今一直引以为憾。也在这一年，我们伟大的祖国，终于从“割地求和"的历史耻辱中学会了“拿来主义"，香港这颗东方明珠，历经百年沧桑终于回到了祖国的怀抱。这一天，当五星红旗冉冉升起的时候，我的心境变得明亮起来，民族的兴盛离不开漫漫的征途，人生的得失何必在意！

2008年，又一个十年过去了，在单位工作也已二十多年了，我也从管理的岗位转向技术型的干部了，我终于厌烦了官场的游戏，我想踏踏实实做点实事，很多朋友劝我换个工作，说我的经历和能力最受同行欢迎，我犹豫过但我终究没有离开，因为我巳不再把权和钱看作是理想的追求，况且我最好的青春年华已经过去，我已少了这个社会不可缺乏的激情。这一年又是一个难忘的一年，汶川大地震震动了十亿人民的心，也让我体会到了生命的脆弱以及这个世界存在的真善美；北京奥运会也是在这一年举办的，让所有黄皮肤的中国人一举洗去了"东亚病夫"的耻辱。当一次次国歌响起的时候，一次次的泪花在脸上滚落，这是我们这一代人毕生的期望啊！

从今天这个视角看这个社会的变化，对于这个国家的人们来说，最直观的感受还是物质、精神生活的丰富。在我小的时候，除了电灯外什么电器也没有拥有过，村里稍微富点的人拿出个"红灯"牌的收音机，会引来无数羡慕的眼光，到高中，我家才有了第一台“飞跃牌”黑白电视机，对我来说已是无法想象的财富了，而如今商场里的商品琳琅满目，物质再也不是当代人追求的目标了。几年前我也成了有车族，想想童年的梦想却是如此的感慨：那时看到邮递员骑着自行车，心中的梦想就是将来拥有一辆自行车，而如今却在为停车发愁，这个世界是变化真大啊！现在的年轻人也不再像我们那时缺乏娱乐生活了，电影院、ktv、音乐酒吧、电子刊物、网络游戏充斥在社会的每一个角落，只要你想释放心情，总会找到合适的地方。然而在这繁荣的背后我却看到了从前无法想象的疾病在曼延，禽流感、非典、病毒、艾滋病等无时不刻侵蚀着人类的健康，有时我在想："是不是人类的自私和贪婪在遭受这个世界疯狂的报复！”

岁月的脚步踏过我的童年、少年、青年以至于中年，就像荷叶上的露珠滑落到水里的瞬间，那么快捷那么淡然。人生百年，转瞬即过，时光你能否就此停住，让我把这些回忆统统删去。

相关专题：岁月 脚步 社会 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