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孤雁

天气渐暖，大地回春，寒冷束缚我太久了。借着和绪的微风，我蹲坐在山坡上。荒草早已不如冬日呜咽的那么凄厉了，或许今年是个暖春。再过些时日大雁该回来了吧？

那年的冬天，时至现在，仍下了一场大雪，大雪过后满山苍茫，然而就是那场雪，它飞走了，再也未曾回来过，它是一只遗落在冬天里的孤雁。

那年我刚上初中，性格很孤僻。我总喜欢一个人去河边的沙坝上，就那么茫然地走着，或者慵懒的靠在荒草丛中，享受着秋末初冬的暖阳，就那样静静的看着阳关倾洒在水面上，折射出耀眼的明媚，些许温暖夹杂着些许凄凉。

有一次正闭目养神，却听见不知什么发出的沙沙声响，侧目竟然是一只幼年的大雁，小小的身影不断挣扎着站立，却不能站稳，我心里差异，大雁早已经迁徒，它为什么还会滞留在这里呢？它是被同伴遗落在这里了吗？忘了当时是出于什么样的心里，我起身向它走去，它似乎预示到危险存在了，瞪着惊恐的眼睛望着我，没有飞，只是一颠一颠的向沙棘树的深处躲藏着。看来它受伤了。

再过几天天气将冷，难免它会冻死在这里。一想到这里，心里未免有些焦急。我自顾自的轻声说：“我是来救你的，不会伤害你的，别怕……”似乎它能听懂似的，我胳膊前伸，但是它还是在预料之中，纵身跳开。尝试了几次善意的接触，仍然没有效果。我开始不顾一切的扑了三次，终于把它抓住，抱在怀里，手指清晰地感觉到它剧烈的心跳。我用手轻抚着它瑟瑟发抖的身体，才发现，手已经被沙棘划开了好几道口子。

到家时，它已经不怎么挣扎了，或许它感觉自己逃不掉了，也可能是是伤所致累了。我把它安置在一个笼子里，笼子很小，以至于它只能在它的“新家”稍稍转身。我仔细检查了它的伤口，是左翅膀与身体连接的地方，我用药水清洗完用药末敷上、包扎好。然后把一些碎米放进笼里，起初它不肯吃，两只眼睛警惕的扫视着我，我只好躲在远处，看着它缓慢的挪动到食物面前，像个贼一样低着头飞快的的速度进食着，它实在是太饿了。

每次放学，第一件事就是喂小雁子，每次都喊“小雁子，开饭喽！”它紧闭的眼睛立刻睁开，放出兴奋的光芒，先是轻轻拍打一下翅膀，直上而下的傲慢地看着我，似乎对“小雁子”这个称呼很不屑，但是看到我手里端的碎米粥，渴求才战胜了理智，飞也似的冲过来，我故意吧粥放在它嘴边绕两下，看着它着急的在笼子里走来走去，并可怜巴巴的望着我，最终不忍心的把食物放进笼子里。

很快一个月过去了，在我精心的照顾下，它的伤很快好了，居然也胖了许多，我每次用手轻抚的时候，它都会用嘴轻轻地啄着我的手指，或者用头轻轻蹭着我的胳膊，似乎很享受的样子……这对于孤僻的我，似乎找到了一个“伴侣”，所以除了学习很多时间我都是花在小雁身上了。

有时我会用棉布遮住笼子，拎着它去沙坝散步，不忘露出一个小口，以便它能看见外面的世界；我也会在下雪后堆起一个雪人，然后把它放在雪人的头顶上，看着它用嘴轻轻啄着洁白的雪。那时我想它还没见过雪吧？不过这些时间都会很短，因为它怕冷。每次我强行把它塞进笼子时，都会感觉到它冰凉的小爪子，和它叽喳着它的不满。

时间在恍然间过去了。我陪它过了除夕之夜，在烟火的映衬下，它的眸子黑的发亮，有兴奋、还有一点点恐惧。或许它从未听到如此喧哗的鞭炮声吧？渐渐地它发现鞭炮声似乎不愿停止，开始了不安，他不安的时候还有一种情况，就是院里的狗—黄黄在狂叫的时候。

我曾想过在春暖花开的时候，它可以找到一个伴侣，然后繁殖出一大群特殊的大雁，它们以后就把这当家，再也不用跋山涉水的迁徙，它们也是唯一看过雪的雁子吧！然后我站在最中央，听着它们叽喳的欢呼，和低语着它们的心事……。

本已经渐暖的天气那一晚骤然降温，狂风怒吼着，一场大雪不期而至。大片大片的雪花横着飞舞，遮住了苍茫的天宇，院子里的黄黄不断地叫着，似乎对鬼天气表示不满……。叫声被狂风一遍遍的淹没，这是我睡前最后的想法……。

早上、睁开双眼，透过玻璃上的霜花，我看见外边已经是一片苍茫了，足足下了一夜的雪，怕是不止四十厘米厚了吧？我兴奋地冲进小雁的房间，一边想：“今天定然堆一个大大的雪人，和小雁一起拍些照片，一起……。”当我走到笼子跟前时，笼子是开着的，里面空无一物，我的雁子呢？

我呆呆的想了一分钟后，找遍了屋子里的每个角落，但是没有。回到笼子前，笼子依然是开着的，里面依然空无一物，不由感觉浑身发冷。抬头看到吸烟机的入口不断地灌进冷风，我一激灵，像条件反射似的，跳起来随手抓起一根皮带，冲出屋门，对着黄黄劈头盖脸的打下去，黄黄被这突如其来的鞭子着实打懵了，几秒钟后，夹着尾巴逃进窝里，一边还委屈的叫着……。我并没有不依不饶，渐渐的我冷静下来，我推断小雁子一定是被狂风和狗叫声弄得不知所措，撞开笼子的门，从吸烟机的入口爬出去了，但是大雪平铺的世界，它会去哪呢？被饥饿的狗吃掉了。可是地上分明没有凌乱的羽毛，甚至一丝血迹，我干嘛要打黄黄呢？狗或许不是凶手，但是因为它的叫声雁子才会惊慌失措，所以它仍然不可饶恕。

那么我的小雁子能飞去哪呢？茫茫的雪地，寒冷的天气……，是我救了它还是害了它呢？

我穿上厚厚的衣服，穿上水靴，拎着笼子深一脚浅一脚的向沙坝走去，因为这里是我们相遇的地方，也是我最常带它散步的地方，我期待着白色的雪地上会出现它小小的爪痕，期待着雪里会出现一个黑点，或者在沙棘树根看见它调皮的躲避的身影……。然后我奔向它把它抱起来，用手暖和着它冰冷的爪子……。

可是，白色的雪地上除了雪还是雪，我什么都没有看见。有的是我的衣服被汗水浸透了，鞋子也湿透了……。或许小雁子躲在了我没有发现的角落，这时候看着雪停风驻，又蹦跳着出来，在家里寻找我吧？想到这里本来颓然的脚步也加快起来……。一回到家我就冲进厨房，大声叫嚷着”小雁子，开饭咯。“本来百试百灵的，这次却丝毫没有作用……。我没看到小雁子，笼子从手里脱落掉，咣铛一声掉在地上，冷风还是不断的在斜上的吸烟孔灌进来，突然，我感觉好累，疲乏的身子也无力的蹲下……。

一连几日的寻找，自责茫然，每次看到雪面上莫名凸起的地方，我便赶忙冲上去，到了突起的地方，心跳也加快了，我不敢打开那个凸起，我害怕、害怕凸起里埋得正是小雁子……。最终我还是鼓起勇气轻轻拨开雪面，终于松了一口气，凸起下面是未腐败的野草。然而，心头却又是一紧，我的小雁子，你到底在哪里？我想知道你还安好的消息……。

雪终于化了，我甚至想从化了的雪窝里看见它的尸体，哪怕是尸体，但是一这么想心里就难过，我想他应该还是活得好好的吧？或许此时在别人家里跳着，叽喳着，可是它不会想起我吗？不会想它的主人此时的焦急吗？还是它把我忘了，就那么彻底的忘了……。

雪化没了，太阳的温度都用来融化积雪了，所以天气还是那么冷，时不时风刮起来带着丝丝凉风卷进我的脖颈，带着我的体温，我的难过飘向了漫无边际的远方……。

最终我还是没有找到小雁，它带来了太多的欢乐，也留下了太多的自责，我时不时的想，如果我不是粗心忘记关上笼子的门，它再怎么惊慌失措也不会消失，如果别人捡到它，会不会它还是活着的？会不会在春暖花开的时候还会飞回伙伴的身旁？我也会到春天或者秋天抬起头，看着大雁在天空上迁徙的身影，努力的分辨那里是否有他的身影，以证明它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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