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言寸草心

每次回到娘家，都会发现：母亲的面容又苍老了许多，白发也越来越多了。岁月让母亲熬白了头发，苍老了秀美的容颜，缕缕白发凝聚了母亲对儿女们的爱和无私的付出……

一

儿时，母亲给我留下了这样的印象：如黑漆似的乌发，象牙白而细腻的肌肤，苗条适中的身材，清秀的脸庞，吐气如兰，声音轻柔。我是母亲一手带大的，忘不了她身上的清香，也忘不了她柔柔的手指，如弱柳扶风般地从我脸上轻轻掠过。还有清澈如水的眼睛里透露出的沉甸甸的关切和爱。

年纪稍长时，为了得到良好的教育，父亲把我带到了城里读书，有时需要几个星期才能见到母亲一面。我还记得那一次回到家，母亲一见到我，就急急地迎上来，一只手拉着我，一只手在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呀掏，“宝宝，给！”她的手里拿着一块糖，还带着她暖暖的体温。这块糖在母亲的口袋里不知放了多长时间，糖纸的颜色也不鲜艳了，母亲不知摸娑了多少回，咽了多少次口水，都没舍得吃掉。这哪里是块糖，承载了母亲对我的多少爱。我的鼻子酸酸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我接过糖，慢慢地剥去糖纸，轻轻地放进嘴里，真的很甜，很香……

二

到现在，我还清晰地记得，二十多年前发生在市一院那惨痛的一幕：小妹当时因煤气中毒，被送往医院时就已奄奄一息了，可能是因为在路上的耽搁，加之小妹的本身病情危重，等我紧赶慢赶到医院之时，可怜的小妹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她大张着嘴，艰难地挣扎着想呼出气，可是……。这样的惨景定格在我心灵深处，成为我此生最不能触及的心灵隐痛。这也给母亲带来了终其一生都无法治愈的心灵创伤，我们不敢在她面前提及小妹，也不敢在她流血的伤口上撒盐。当时母亲呼天抢地，一边哭着，一边大声地嘶喊着：“小妹，你别走，你回来呀！”可是回天乏术，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妹的身子越来越冷，哭泣着看着小妹就这样渐渐离开了这个世界。

一夜之间，母亲憔悴了许多，眼睛肿得像桃子一样，眼神也瘆人得慌，头发花白，声音嘶哑，嘴里颠来倒去地念着这几句话：“小妹，别离开妈妈……”，看着她这个样子，我的心都快要碎了，眼泪也不由自主地淌下来了，为了不让母亲彻底垮掉，于是我揩干了眼泪，狠下心来，走到母亲面前跪下，声音虽颤抖，但很坚定地对母亲说：“妈妈，小妹虽然走了，但您这个样子，她的灵魂不会心安的！人死不能复生，您的身边还有我和小弟，我们希望您，为了我们能重新振作起来！”当时我心里也明白，“母亲这一生很不幸，很年轻时就失去了父亲和两个哥哥，如今即将步入老年时，又失去了女儿，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是怎样的惨剧！要治愈丧女之痛，是极为困难的，也是极为艰辛的，但没有办法，也没有退路，因为时间不可逆转，只有流着血，咬碎牙齿去面对呀！”

也就从那一天起，我和母亲开始了相拥取暖的岁月。无论我多忙，一回到家，我就叽叽呱呱地说话，讲些工作上的趣事，也讲自己在工作上遇到的困扰和不顺，还有我在报刊杂志上看到的一些新闻和故事，……，用这些来分散她的注意力。也正是在这样日复一日的努力下，母亲的心情一天天平复下来。

三

母亲毕竟是母亲，小弟大学毕业了，工作成了大问题。为了把唯一的儿子留在身边，母亲又忙开了，她开始了东奔西走，使出了浑身的解数，不知道她耗尽心力找了多少人，也不知道她为留下小弟伤了多少神。为了小弟，她什么也顾不上了，因此受到了祖母和父亲多少责怪，这些我都记不清了。可他们是否想到：“我妈妈也想像其他女人一样，呆在家里过相夫教子的平静生活，可因父亲的懦弱和善良，使她不得不用她瘦弱的双肩承担起本属于我父亲的责任，不得不去为我们姐弟的前途去奔波，去劳碌，苦水只能往自己的心里倒，最后还要说她没有尽到一个做女人的本分，这太失公允了！”可她没有解释什么，继续求爹爹告奶奶，在她的多方努力下，小弟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终于能留在她身边了。可以这样说，没有母亲这样的付出，就没有小弟的今天！

见到小弟的归来，我心中暗松了一口气，心里想：“有弟弟在侧，自己可以放开她衰老的手一段时间了！”可是，以后发生的事情出乎我的意料。我无法评判母亲和弟弟孰对孰错。自己在风里、雨里、雪里摸爬滚打之时，母亲在家里过得很落寞。我的心好痛好痛，但我有太多的无可奈何，只好什么都不说。常言说得好：“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等我为小女尽完义务后，还是想回到母亲身边，陪伴她走完人生的最后一段路……

我想起了古人的一首诗：“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我的母亲，就是这样一位慈母。在我的泪光闪闪中，似乎又见到母亲那满头白发、有些臃肿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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