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了

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小孩小孩你别哭，过了腊八就宰猪……。我想，小时候我就是童谣里的那个小孩，从春天田野里长出一片新绿，就开始期盼盛夏早点到来，秋收快点过去，盼望雪花飞舞的冬天，那时候离年就近了。

每年喝完那香喷喷的腊八粥，小村庄里家家户户就开始为过年忙碌。姑娘、婆娘们三三两两结伴而行，有说有笑到五里开外的镇上去赶集，买来布料赶制过年的新衣裳。母亲也不例外，不管日子过得多艰难，她都千方百计给我们几个孩子每人添置一身新衣服，把我们打扮得“体体面面‘’。我们一天天掰着手指头算，终于盼到腊月二十三小年了！大人们开始扫房子，把一年积下的灰尘除去。糊窗棂，贴年画，屋子里顿时变得亮亮堂堂的。年画就是“海港”、“智取威虎山’‘、“红灯记‘’等样板戏的插图，或是毛主席像。忙完这些，母亲和祖母开始准备过年这些天的食物。在我儿时记忆里那是很浩大的工程。

第一天蒸馒头，几大锅又白又圆的大馒头。第二天蒸发糕，玉米面和红枣做成，放上糖精，甜甜的。第三天蒸年糕，黏米面放上红豆和枣，切成一块一块的。第四天蒸豆包，豆包是用带花的模子刻出来的，蒸熟了再点上红点可精致了。接连几天满屋子都飘着热腾腾的香味，这些东西除了过年平时很少见的，我们几个小孩儿也开斋了。母亲把这些食物放在厢房两个大缸里留着过年用，一夜后冻得硬邦邦的。

父亲的任务是赶集置办年货。猪肉要挑肥的，那吃着才解馋，瘦肉没人买，价钱又低，再买上两条大点的鲫鱼。其次是水果，苹果、柿子是必须的，在我印象里，父亲就没买过第三样水果。他说：‘‘希望一家人在新的一年里平平安安事事如意’’。买的点心和糖果父亲会藏得严严实实，生怕年还没到就被我们几个馋猫偷吃光了。还有就是鞭炮和红纸，我们小村子每户的春联都是小学校的老先生写的，潇潇洒洒挥笔成文，满村的人都竖大拇指。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村子里有个不争的说法，三十清早谁家能在村口老井旁放响第一挂鞭，来年家里日子就红火。夜里十二点一过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就开始了，谁家也不甘落后，断断续续一直持续到天亮。家家户户早早把大门打开，贴上火红的春联。我们穿上母亲备好的新衣裳，口袋里装着糖果和花生蹦蹦跳跳地上街了，寒冬腊月脸冻得似熟透的苹果。临近晌午，家家都飘来炖肉的香味，那沁人的味道弥漫着整个村庄。

除夕夜，家家户户包饺子。我家会包一个肉丸的，吃一口满嘴流油。祖母会偷偷把一分钱的硬币放进饺子里做上记号，谁吃着谁有福！我定是没有这福气，每每都是被弟弟吃去，看他美的样子真让人羡慕。吃饺子之前，从大到小依次给长辈们磕头，长辈们会给压岁钱，这是我们最高兴的时刻。头磕在水泥地上咯噔响，压岁钱最早是五分，每年略有涨幅。吃完饺子，父亲变戏法一样拿出苹果、柿子和点心分给我们每人一份。

除夕夜守岁，大人们忙了一天，过了十二点就睡了，我们几个孩子围在一起玩扑克，“说瞎话”或“憋王八”，一直到天亮。

大年初一，大人们三五成群挨家挨户去拜年。人们穿着新衣服脸上个个带着笑，嘴里说着吉祥话。孩子们跑着，跳着捉迷藏，小村庄立刻热闹起来。

过年的气氛会一直延续到正月十五。于我最盼望的还有到邻村去赶庙会，看大戏。北小良是一千多户的大村，村子比较富，每年从初一开始都会搭上高高的戏台，请来戏班子唱上几天，还有“高跷会”、“小车会”、“龙灯会”……两个村相距四里多路，隔着一条宽宽的河。

记得一年，我和几个小伙伴一起，刚出村口远远只见一路上全是看戏的人群，耳边仿佛已是锣鼓喧天，远处那座大桥可望而不可即。为了抄近路，我们商量从河上穿过去。河上已结了厚厚的冰层，我们小心翼翼地踩上去，跺跺脚没事就放心大胆地跑起来，伙伴们都上岸了，我在最后，当我快到岸边时只听咔擦一声冰层断了，我一只脚踩在岸上，一只脚陷进冰冷的河水里，伙伴们使劲把我拉上岸，鞋子，裤腿全湿了。为了不耽误赶路，我把袜子脱掉用围巾裹脚趿拉着鞋……那高高的戏台转瞬就在眼前了。

戏台下黑压压的人，根本看不见台上。我们手拉着手有个缝隙就往里钻，终于来到台前。只见一个老婆婆衣衫褴褛，一边咿咿呀呀唱着，一边抹眼泪，我们根本听不懂唱的什么。一会又上来几个打扮得小丑模样的人不停地翻跟头，台下一片喝彩声，我们也跟着叫好。那戏太长，看腻了又在人群里穿梭着往外钻，寻着锣鼓声赶庙会去。人们穿着红红绿绿的衣服，画着浓浓的彩妆，腿上绑着长长的木棍，伴着鼓点扭着跳着，做着各种怪异的动作，像一条长长的彩龙在人群里飞来舞去令人眼花缭乱。

我就是在这种对年的憧憬与祈盼中，一年一年地长大，虽然时间已过去几十年，但儿时的情景至今历历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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