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快要去世的时候,我是在她的身边的。
房间光线不那么明亮,她躺着,腿放平,盖着被子,直到脖子,过了10月份,天是凉了,尤其那一场一场的秋雨,丝毫不停歇。母亲和姨姨们在旁边守着,我站在她头顶的位置,她头发散着,是一缕一缕的白发,白到发根的发丝面无表情。她不舒服,她很痛,不让任何人动她,更不愿意有人帮她梳发,她微闭着眼,间或发出长长的喘息声,她在呻吟。我轻轻地唤了声外婆,我来了!
你来啦!她微弱的声音,说完便觉得很吃力,大口呼吸,
不是要上学?又艰难的问了一句,眼睛是闭着的。
不用,我请假了,专门来看您的。您要好起来里。我强忍着泪水,违心的说出这几个字。帮她捋了捋鬓角的发丝,有几根缠绕在一起。记得大约一年前,外婆还硬朗,没有生病,走起路来一阵风,爬山,我真的爬不过她,是真的,你们千万别不信我,外婆是道教徒,以前游遍各个风景名邸,脚步很麻利的。那时候,她的头发总是梳的很整齐,全部背后面,带一帽子,无论春夏秋冬。有一次,外婆掀了帽子,我说外婆你的额头好白呀!看来戴帽子还是很有作用的嘛。你的头发,头发那么长啦!扎起来我看看!
外婆举起双手,将头发高高竖起,确实是马尾的样子。简直一大姑娘的感觉呀!我说。
我怎么觉得像妖怪!外婆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说道,噗嗤一声笑出来。
她那天的笑,我还记得。
想到这,我,忍不住了,侧着身子,面对着窗户掉眼泪。
喂一颗葡萄给外婆吧!母亲轻声对我说。
外婆你吃葡萄么?不酸的。我问她。
她眨了下眼睛,没说话。
我揪下一颗葡萄,最大的,颜色最深的,小心剥下皮,举着到外婆嘴边,轻轻碰了下她的嘴唇,她微微张开嘴巴,慢慢嚼,眼睛闭着,我看见,她脸颊微微向上凸起,眼角流出一串泪,顺着左边的脸颊滚落下来。我小声抽泣,母亲拽着我出了门。
不要哭!她拉着哭腔对我说。然后抬起头望着天空,不出声,只是发呆,雨还在绵延不绝。然后进去了。
过了会,我又进去,走到外婆床边,握了握她的手,完全皮包骨头,青筋突起,是温的。看她嘴在动,我把耳朵凑过去,她语气缓慢,听了好几遍,才听清,你要好好学习!
恩,我一定会的,你也要好好的,等着我考上大学!我几乎是哭着说出这几个字。起身,转过头,桌子一角放了半个籽瓜,里面放一个勺子,中间只有一点被挖凹下去,母亲说外婆只想喝点这个瓜的汁。
过了那一天,外婆的身体每况愈下,过了三天,在宿舍走廊接到母亲的电话,只四个字,外婆走了。语气无力而绝望。我瞬间放声大哭。
葡萄,和籽瓜,是外婆离开这个世界前唯一愿意接受的物。如今,没每吃葡萄,剥皮时弄得满手都是汁的时候,便会记得外婆脸颊的那行热泪。葡萄吃进嘴巴里,化作两行热泪,诉说对这人世间的恋恋不舍!
我,读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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