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树而秀,山有水而灵。庐山灵秀,芦山有泉,泉流成溪,汇溪成河,这河叫沙泉河。
沿途岩石风化,暴雨冲刷,激流裹挟,溪水淘洗,去泥沉沙,沙干净嫩黄,常年沉积,聚沙成滩,这沙滩绵延宽阔,白天是少年儿童的游乐场,夜晚是村民的栖息地和娱乐场。
掘沙出泉,泉水澄清、淳厚甘甜。沿岸村民,瓢舀肩挑,这沙泉水就成了石桥乡民的生命水。
这沙泉河,河水清浅,绵延不绝,她律动的脉搏,欢快而流畅。
岸边虫鸣蝉唱,水中鱼游虾戏,逍遥而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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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宽阔绵软柔和的沙滩,白天是少年儿童的乐园。
放学回家,少年喜欢在这里逗留,嬉笑追逐,笑语喧哗。他们学蜻蜓点水,比赛溅水涉河,颇有点水上漂的劲头,过河后勘验印证,鞋不湿者获胜。这是少年欢乐的轻狂。
春逝夏至,偶或兴至,泼水嬉戏,挥手踢脚,浪花飞洒,晶珠飞射。瀑流浇顶,清波洗发,珍珠沐面,甘霖浴身,雾眼迷离,笑溅浪花。
女生观阵,现场裁判,直播评点:某某获胜,某某败了。
盛夏,儿童赤身露体,不懂羞耻,追鱼逐虾,鱼虾狼奔豕突;白鳗卧沙,沉憨惊梦,摇首摆尾,吱叫逃命。儿童怅然若失,茫然四顾,见唯独蝌蚪泰然,圆脑肥肚,拖条尾巴,晃晃悠悠。于是掬蚪乐在手,遂置放于瓦盆中,静观其日渐肥美,梦想其尾掉质变,蜕变脱尾,幻化蛙现。
星转斗移,时光荏苒,代代相沿,童趣无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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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清澈的沙泉河里沉淀着我太多太多美好的记忆:
河岸上杨柳依依,柳枝飘摇,巧弄舞姿。河坡上绿茵茵的野草间,花仙子摇曳的姿态格外靓眼。
喜鹊在杨树上筑巢,金丝雀在柳树上做窝,云雀在树枝间鸣哨,黄鹂在柳琴上奏乐,燕子在绿叶下呢喃。
水晶般明净的河面,水流潺潺,明波晃眼,宁静清纯,令人恬然而安;然明虾纵跃,燕子抄水,蜻蜓点波,又令人感到俏皮而活泼。
那柔软绵延的沙滩,稀释了少年伙伴们太多旺盛的精力和汗水,也练就了许多自我感觉良好的所谓“绝技”:凌空劈胯,陀螺旋转,腾滚侧翻……这些自娱自乐的比赛项目,锻炼了我们身体的灵活和韧劲,养成了我们对运动的爱好和痴迷。一直延续到大学和工作单位,许多儿时的伙伴都还是体育爱好者和比赛的踊跃参加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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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宽阔绵软柔和的沙滩,夏天是村民们躲避蚊虫攻击的“避难所”和栖息地,也是娱乐场。
文革吃返销粮时期,村民穷困,布票紧缺,有蚊帐的人家极少,于是上演了一场场人蚊房屋争夺战,蚊子骁勇好战,轮番进攻,村民落荒而逃。加之茅屋矮小,闷热难耐,这宽阔的沙滩就成了村民的“避难所”和栖息地。
群民聚集,“人以群分”,于是各种自发的社团自然应时而生。
说书门,门庭若市,老少痴迷。说书者眉飞色舞,唾沫星飞溅,俨然知识渊博的大师,倍受尊崇。什么乱世出英雄,七侠飞檐走壁,五鼠闹东京;武松脱铐,血溅鸳鸯楼;三英战吕布,赤兔马飞跃深溪;赤脸汉关公长须飘飘,温酒斩华雄;黑旋风嗜杀成性,寻母斩虎;程咬金兜头三斧……身临其境,听者如醉如痴,掌声如潮,喝好如雷。这些个听书迷,都是“说唱大师”长期坚定的拥趸者。
乐器门,远没有那么多人气,然爱好者扎堆,自娱自乐,箫笛和之,二胡口琴友之。虽初习者弦音吱嘎滞涩,笛声呕哑嘲哳,但相互切磋,不恼不气。娴熟者也能倾心相授,不慍不火。也有真人不露相的,隐身于其中,不显山、不露水。待知情者点破,众人热情相邀,“千呼万唤始出来”。打躬作揖,谦虚礼让一番。忽然一曲《百鸟朝凤》扬起,百鸟齐鸣,光彩辉煌,悦耳动心;笛压气场,全场听者惊耳提神,如醉如痴,顿时鸦雀无声。待到一曲终了,众人从沉醉中醒来,掌声如鼓鸣般响起。吹奏者逊谢,悄然落座。众人意犹未尽,不依不饶,盛情再邀。众意难拂,盛情难却,吹奏者赧然再起,一曲《山村迎亲人》,情意殷殷,吹到高潮处,将激情冲向云霄。待戛然而止,掌声如潮,叫好之声声震九霄。
最有趣的要数戏曲门,庄上有个青年,生性羞赧,嗓音娇嫩,好习女音,常常反串演唱。虽当时可供选唱的曲目不多,但八个样板戏中的阿庆嫂和李铁梅的唱段,被他演绎得珠圆玉润,惟妙惟肖,妙曼喜人。他常常会赢得年轻小伙子们热烈的尖叫声和清厉的口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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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全村男女老少,夏天以沙滩为床,同床共眠,男左女右,井然有序,并且都能自觉遵守作息时间,十点半一过,便寂然无声。这也算穷过渡阶段的“和谐大同”吧。即使文革时期形势那样的紧张:剑拔弩张,父子成仇;似乎对这和谐的秩序也没有多大的冲击,也没有能破坏掉这夏天夜晚的欢乐与和谐。
现在回顾返想,仍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难以理解。莫非是村民内心求安、求和、求乐的天然淳朴的本性成就了这穷过渡阶段的“和谐大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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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上大学的时候,这里的环境和秩序遭到了破坏。
乡里先是建了一个石英厂,粉碎的石英砂、石英粉要用水来淘洗,淘洗后的水直接流进了沙泉河里,污染了河水,逼使村民深挖沙坑,埋下水泥管子挡避石英砂粉的侵袭,在意的村民开始在自家的院子里自掘压井。待到乡里建了酒厂,那酒糟横流、肥泡泛滥,沙泉河彻底遭了殃。清澈的水流变成了黝黑的浊流,臭气、浊气熏天,呛人眼鼻。傍晚,更是聚蚊成云,汇声成雷。从此,再也没有村民到这沙滩上聚会、休憩的了。也逼使村民家家自掘压水井。
村民群情激愤,自发地聚众围堵工厂,扯着厂长到乡政府群体上访。乡领导曲意应承,遣散乡民,只留下了群众代表。
群众代表直面指责厂长:“你们厂污染了河水,逼得老百姓没有水喝。用这水浇地,禾苗都枯萎,真是劳民伤财,破坏环境,简直是罪大恶极!”
厂长理直气壮地反驳:“我们这是在振兴经济,为民创富,造富一方。我们厂一年的产值抵得上三四个村庄,你们算算这效益。”
“你就吹吧。老百姓以水为命,手里有粮心里不慌,自古如此。”
“就知道水水水,粮粮粮。这些年一直有水,你们的粮呢,有多少?还没有穷怕?没有河水喝怎么了,建个压井不就解决了。死点禾苗算得了什么,损失多少我们厂赔偿。等我们厂扩大了,你们村民都进了工厂当了工人,想想看那种富裕的生活是啥滋味。光知道在这里瞎嚷嚷,没有远见,没有眼光!”那年月进厂当工人,还是颇有脸面令人羡慕的差事。
“就你有眼光,搞得河水恶臭,蚊子成堆,禾苗枯黄。不管你再怎么说得天花乱坠。反正不解决污染问题,我们老百姓绝不善罢甘休!”
双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
乡领导圆滑,当起了和稀泥的和事佬:“环境要保护,经济也要抓,乡里来想办法协调解决。”因为酒厂是乡财政的支柱,最终是协而无解,调而无果。
派出所整治了几个带头的,酒厂又给了村民少许补助,这场风波很快就被平息了。
酒厂继续生产,不仅占领了山东市场,还把销路开拓到东北。
有一年阴雨连绵,地瓜干霉烂,酒厂为了节约成本,就昧着良心收购这霉烂的地瓜干做酿酒的原料,结果本来红红火火的酒厂,销路顿减,并从此一蹶不振,直至关门大吉。
再后来城市建设迅速兴起,沙泉河上数百年积聚的宽阔深厚的沙滩,因其沙质精纯,被公运私抢送进城市。沙滩日渐消损,没用几年就裸现泥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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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年再回老家,见沙泉河被挖深了,拓宽了,在下游建了拦水堤坝,并储满了水。沙泉河虽最终得到了治理,却已经名不符实了。淙淙的流水变成了一汪静水,心里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味,似乎少了些灵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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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雅地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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