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耕提着包裹从保安室出来后,直接就找到附近十几米远处的一小瓦房里面,可以看出这小瓦房里面正住有一班人马,也还可以看出,另还有一班人马,也就是住在此这小瓦房稍远点的某瓦房内,而且好像还是由猪栏改成的,想必愚耕如果找到这小瓦房里说不成的话,就一定还会找到另一班人马的住处去说说,一切随缘而定。
愚耕一进到这小瓦房,内只见这里的一切凌乱不堪,满是东西,而且外间没人,只有里面传来打扑克牌的哄闹声,愚耕有些窘促不安,不尴不尬,好像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愚耕步入里面,只见有一伙人见围坐在一张床上打扑克牌,兴致极高,都没有即时注意到愚耕,愚耕心存忌讳,不好声张,稍作犹豫才忍不住“哦”了一声,示以招呼,接着便又结结巴巴咕哝咕哝地表明来意,并主动提出只要有吃住就行,明显在发出求救信号,面色羞愧,语无伦次。
那伙人暂且停住打扑克牌,很可能是事先那保安帮愚耕打探过的缘故,那伙人并不怎么感到意外,还没等愚耕把话说通顺,他们就大抵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若有所悟,有人直接了断地问愚耕是不是来找活干,等愚耕老实承认了,又有人满口应承下来,并寒喧似的对愚耕了解一下,主要问问愚耕是哪里人。
显然他们将愚耕接纳进来只是小事一桩,他们又继续打扑克牌,好像他们将愚耕接纳进来,还不如他们打扑克牌的输赢重要,一点也看不出他们对愚耕有什么看法,任由愚耕自便,算是已经把愚耕当作是一伙人了,无须客气。
这里的包工头也正好来了一次,见到愚耕也只问了问愚耕是哪里人,也就若无其事地同意将愚耕接纳下来,并还轻松愉悦地勉励愚耕要好好干活就是了。
这是愚耕头一次真真正正被人当作是打工仔,愚耕那些原本自以为很深刻的经验教训缘份天意等等感想感受都不重要啦,说白了无论愚耕是怎么找来的都不重要啦,重要的是愚耕来到这里就应该好好干活,这才是打工仔的本份,也正因此更加显得愚耕前面的那段经历,实在是太不应该了,这几乎成了愚耕人生当中最为屈辱最为窝囊的一段经历,又有什么好说的。
第二天愚耕就开始干活了,下午又新来了两位贵州人,除他们三人这班人马都是广东人,他们这班人马所承包的工程是在猪场内砌坡岸,愚耕与那两位贵州人,是跟广东人做点工,广东人又是跟包工头做包工。
另一班在猪场内搞土建的人马,是以江西人为主,有妇女,也有个别贵州人。
愚耕所在的这班人马总共十人左右,愚耕年纪最小,年龄最大肚的是一位五十几岁的干瘪老头,愚耕所在的这班人马天还没亮,就有人起来做饭,天麻麻亮就吃早饭,然后出工干活,吃过午饭要睡会午觉,下午要干到天快黑才收工,这也正好处于白天时间最长的时期,干活时间有多长也就可想而知,做点工的跟做包工的一起做,当然会吃亏。
愚耕每天干活都是听从广东人的安排指挥,一会是挑水,一会是拌沙浆,一会是搬石头,一会是用斗车拖沙浆,拖水泥或拖石头,一会是铲沙浆提沙浆,也用铲子铲过土方,说起来好像是很多样活,其实就是一样活,反正都是力气活,好像越是力气活越是难以说清楚,看起来却很简单,其实同样熟能生巧,要讲究方法,谁说力气活就不要讲究方法,就不能算是一门专业。甚至干力气活更能看出一个人的智力水平。
愚耕是头一次干这种活,稍显笨拙,免不了会挨广东人的骂,广东人骂人是没有节制的,愚耕有些被骂惯了,任劳任怨,勤勤恳恳,明显有进步,最终使广东人对他的态度友好起来,能获得广东人的一致好评,事实证明愚耕干力气活确实很在行,这也可以看出愚耕的性子,很粗犷。
这时期正是一年当中最热最热的,那天上的太阳不是在放射光茫而是在喷射火焰,就不要计较这个比喻是否过头,反正愚耕从没有碰到过这么热的天气难以忍受,愚耕每天干活就要找到一个套有胶管的水龙头将全身上下痛痛快快地淋透三四次,愚耕就是每天睡到半夜也要起身出去用水淋湿一下身子,结果不出几日愚耕就发现出了湿疹。
愚耕有一次在往坡岸上抛石头时,一不小心愚耕的右手小拇指关节处,就划到石头上,顿时血如泉涌,开了一条两厘米长的口子,愚耕真是担心这小拇指会就此残废掉,在场的广东人立即就催促愚耕下班休息,有一人还专门找来创可贴为愚耕贴上,愚耕休息了半个下午,第二天就出工干活,并揭掉创可贴,愚耕发现在干活过程中经太阳的烤晒,反倒有益于伤口的愈合,没有出现炎症,等到伤口完全愈合,则是在一个月以后,还留有一疤痕。
愚耕其实还是相当困难的,愚耕刚来时什么床上用品都没有,也没有空余的床位,愚耕睡觉都成为大问题,也没有空余的床位,愚耕睡觉都成为大问题,伤透脑筋,好大有人及时看出愚耕睡觉都有困难,就主动出面调解安排,提出让愚耕跟那年纪最大的老头挤着睡,愚耕每到晚上睡觉时就死皮赖脸地掀开那老头的蚊帐,钻了进去与那老头挤着睡,心满意足,那老头很不情愿,每到晚上睡觉时就会叽哩咕噜地对愚耕表示愤慨,以为愚耕是个无赖,厚颜无耻,肆意侵犯了他的权益,对那老头而言,愚耕算是真的当了一回无赖,很快也就习惯了。
愚耕虽然克服了许多困难,但愚耕的外表形象实在是难看,惨不可言,哪象是什么社会青年,跟乞丐没多大差别,愚耕的精神状态也没有完全从恶梦中醒来,心有余悸,灰灰沉沉,十分茫然。
有一次愚耕偶然能有机会与原先那位好心的保安以及另一位猪场里的人凑到一块,那保安风趣十足地向愚耕透露,其实另一位正是猪场里的重要领导人物,头衔显赫,提醒愚耕不要有眼不识泰山。
愚耕一下子就拘谨起来,忸忸怩怩,心芒意乱,当然知道那保安指的是什么意思,愚耕当初还是那么地想要去找太和良种猪场的领导说说吗,难道愚耕就再也没有那种想法了吗,难道愚耕当初的那种激情是装出来的吗,那保安再又轻松愉快地将愚耕的一些情况介绍给那领导听,那领导对愚耕的一些情况也有些感兴趣,不然怎么会知道,愚耕跟在猪场里搞建筑的人有何不同之处,那保安转而竟又嘻嘻哈哈地建议愚耕干嘛不破费几个钱,于今晚就邀请眼前这位领导随便到太和的哪家洒楼饭馆去吃一顿,到那时愚耕不就可以跟这领导一边吃一边聊,吐露心曲,最后必将精诚所致,金石为开,使得这领导当场就拍板,让愚耕如愿以偿。
愚耕窘态毕露,那保安的建议是在开玩笑,愚耕却很敏感,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那保安又何尝完全只是在开玩笑,愚耕竟有几分当真,当场就鼓起勇气依依呀呀地试探着,向那领导表明心愿,羞愧难当,愚耕很少会有这种羞愧,言语难以表达,这对愚耕确实太突然了。
那领导看出愚耕有几分当真,勿庸怀疑愚耕的诚意,越是突然情况下做出的反应,越能显示出诚意,为了好让愚耕死了这条心,那领导就诙谐幽默地打趣道,除非愚耕的老爸有足够大的权力,可以随时让他从广州消失,否则这是不可能的,愚耕当然听得出这句幽默的玩笑话,体现出何等的现实,体现出何等的事情发生的规律,愚耕再怎么自作多情也不得不死心了,愚耕总算对得住原有的那份激情,也意味着有始就有终,一点都不敢到遗憾。
愚耕还给家里写了一封信,可见愚耕这才开始有点想起家里来,愚耕越是在困难的时候,越是把家里忘得干干净净,真是死活都不于家里相干。
好像出来打工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总是想家的孩子是长不大的,信中愚耕并没有讲到他在广州的任何经历,也不会透露他的内心世界,愚耕主要是好让家里知道,他平平安安的,勿庸操心,愚耕把眼前的处境只简简单单轻轻松松说成是还没有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家里的父母亲大人肯定认为,愚耕打工唯有进了厂,才算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愚耕不敢想像要是让父母亲大人知道他在搞建筑砌坡岸,会作何感想,要是让父母亲大人知道,他在广州的那么多的没出息的丢死人的经历,又会作何感想,信中愚耕还表明了辍学的决心,家里的父母亲大人只有收到这封信后才会知道愚耕已决心辍学了也无可奈何,愚耕再也不会把他辍学的事情看得有多么重大,根本不值得解释些什么,没什么大不了的,愚耕再也很难想出有什么事是大不了的事,愚耕写这封信就表明愚耕的思想确实成熟了,许多信中说话的语气有点像大人了。
愚耕与那两位贵州人,算是很有缘份,其中一位贵州人的年纪个子都与愚耕差不多,另一位贵州人则有三四十岁潦倒不堪,邋里邋遢,他俩并不是同一个家乡的人,他俩在广州结识有好几年了,建立了浓厚的友谊,愚耕并不清楚那两位贵州人是怎么会找到这里来的,因为愚耕与那两位贵州人都是跟广东人作点工,所以他们三人私底下会有些商商量量,互相通气,愚耕并不否认,他不太喜欢与广东人相处,愚耕自自然然就与那两位贵州人处在一块了,愚耕是很会与人处在一块的,愚耕好像有些主动要与那两位贵州人处在一块。
愚耕与那位年纪个子都跟他差不多的贵州小伙子十分合得来,算是在交朋友,愚耕不想显得他出门打工与那贵州小伙子出门打工有何不同,那贵州小伙子曾有好几次向愚耕抱怨,这里干活时间太长,干活很累,工钱也低,广东人的态度又不好,有次干活时那贵州小伙子与一位广东人吵了起来,那贵州小伙子还对那广东人举起锄头差点就打了起来,可见那贵州小伙子对这里的活路确实很不满意,那贵州小伙子多次向愚耕表示等干完了这里的活路要愚耕跟他一起去找活路,保证可以找到比这里更好的活路,可见那贵州小伙子并不认为,愚耕出门打工与他出门打工又何不同,不都是为了挣钱,那贵州小伙子把打工找工作称之为找活路,打工就是干活路,那贵州小伙子是不会想起要进工厂的,愚耕一点都没有拒绝的意思,但也没有明确答应下来,愚耕情知干完了这里的活路后,跟地贵州小伙子一起去找活路会是怎么性质,好像完全只是小事一桩,不必特别放在心上,到时自然会做出选择,愚耕想想他以前总认为打工就是进工厂干活,是多么地愚蠢,那贵州小伙子让愚耕开阔了眼界,原来打工还可以是像那贵州小伙子那样的,那贵州小伙子打工当然有一套路子可走,愚耕相信他如果也完全像那贵州小伙子那样打工,也会自然形成一套打工的路子,可以说愚耕已经学会了打工。
愚耕大概干到十八九天的时候,猪场里砌坡岸的工程完工了,愚耕所在的这班人马将在完工的第二天,把账结了就散伙。
愚耕不清楚那伙广东人又将去什么地方干活路,愚耕根本就不打算再跟那伙广东人去干活路,愚耕倒是有点想跟那贵州小伙子一起去找活路,愚耕也还始终没有明明白白地跟那贵州小伙子说起,一定要跟那贵州小伙子一起去找活路,反正只要第二天把账结了愚耕自然会有主意,愚耕并不认为跟那贵州小伙子一起去找活路,是一件非常重大的事情,非得要事先说好了才行,愚耕最困难的事情都经历过了,就不怎么会操心,第二天结账后该怎么办,愚耕的体质得到了改善,心灵也得到了恢复,一身是胆,对第二天结账后该怎么办的打算,反倒无所谓,愚耕十分茫然,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愚耕觉得他的理想好像跟打工相差太远太远了,想像不出他靠打工能有什么出息,愚耕如果不是为了理想,打工就会变得很容易,难道真的要他完全像那贵州小伙子一样打工,真是事先想得再多也没用,不如不想。不如让他在现实中被动作出反应。恐怕愚耕还要走一段崎岖的路程才能最终找到自己的人生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