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钢笔在我们的童年里是奢侈的物件儿,今天的孩子们大概不信。
那时候,只有到了小学三年级,才能够拥有一支钢笔。而这种拥有,是来之不易的。毫不夸张地说,对于有的人家而言指不定要攒多少鸡蛋卖掉才能换得一支,甚至有人因此而举债。就甭说一支几毛钱甚至上块钱钢笔了,据赵辉说因为跟家里要几分钱一个的横格本,就挨过一顿揍。
如果说钢笔是硬性的、必须人手一支的话,墨水儿则可以“蹭”别人的了。今天所笑谈的不乏调侃味道的“蹭”,那时候可是一本正经的“借”。怎么借呢,就是借方俩手小心翼翼地举着脱了裤子的钢笔,露出“下身儿”辘辘饥肠,口干舌燥的笔尖朝上……施借的一方同样脱掉笔裤子且确认笔肚里有足够的汁水够自己使用,才小心翼翼地把笔倒过来笔尖儿朝下,腾出手指来捏着笔胆,一下、一下,一下,几乎是双方同时在嘴里没有半点含糊地数:一滴,两滴,三滴。一般情况下最多也就借三滴,再多了自己的肚皮也就瘪了,而这三滴差不多是能够用几节课的。转天,见面第一件事,双方就是用同样程序举行归还仪式。“有借有还再借不难”这道理,早在这一幕里就让我懂了。今天的孩子们一定会问那墨水瓶呢?桌斗里备上一瓶墨水不就结了吗?我得告诉你们啊,一瓶墨水对于我们来讲可都是宝贝一样啊,都是珍藏在家里的,放在学校里?不仅仅是怕别人借了还不上,也怕人偷呢。也有笔干了硬撑着借都不舍得借的。比如说陈辉,笔快干了的时候抡圆了胳膊使劲儿地甩,甩几下就能写几行到几个字,实在甩的弹尽粮绝了写不出字来了,趁下课的功夫跑到学校门前的小水沟去,往笔胆里少量的吸水,再用起来的时候,颜色明显的变淡了,但不碍事。只是这样苦了判作业的老师了——不仔细看,真看不出来纸上写的是啥啊!
钢笔水儿如此珍贵,更何况笔呢?就相当于这汽油,怎么说也不及汽车本身贵重吧。
所以说那时候钢笔可以是一个人的身份的象征。谁的文具盒里要是躺着一支“英雄”或是“永生”牌的崭新钢笔,绝不啻于今天手上有一个苹果6手机。所以说那时候最让人热血沸腾的友谊莫过于送彼此一支钢笔。我转学到县城上五年级的时候,陈孝就悄悄送过我一支钢笔,因此至今我把他视为旧友至交,还给他写过一首赞美诗呢。此外很长一段岁月里让我最刻骨铭心的爱情故事,正是航母亲一次性送我两只钢笔,遗憾的是我到现在也没有写就笔尖上的梦。
不知几时,钢笔突然的就变得很遥远似的了。
想一想,渐行渐远的,又何止于这钢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