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闲来无事,便缓步在运河岸边。那是一条新造的石子路,两边绿树丛荫,花草芬芳,与整修前的漏屋青苔和荒烟蔓草直如两个世界。
我素来有漫步的习惯。一个人静静地走在人烟稀少的路上,将自己的思绪融入无边无际的苍穹之中,那是怎样的一番旖旎。当然,杭州夏季的雨量相当丰沛,尤其是在午后和傍晚。这时候,不带一把伞出门是不行的。虽然走路的时候撑伞很不方便,但若只是淅淅沥沥的小雨,那还是十分惬意的。
小雨初落,会带起一股淡淡的泥土清香。此时岸边马路上的行人便会一脸紧张地往前跑着,就近找到一处屋檐躲雨。有时,一间超市门口会挤上好几个没带伞的行人,大家彼此间没有怨言,微微的急躁中夹杂着一种趣味的兴奋。
若在运河岸边却又是另外一番景致。当雨点淅淅沥沥地滴了一会儿后,河面上会升起一层淡薄的烟氲,迷蒙了眼眸。三三两两的运沙船在缭绕的雾气中缓缓而过,挺立着高昂的头颅,丝毫不怕会被打湿。一阵微风掠过眼前,带起一丝丝的柳条落在伞上,轻如无物,却带起“刺啦刺啦”的声音,仿若手撕丝帛时的声响。相传在古代,有一朝的妃子最爱听手撕丝帛的声音,皇帝便每日派人从江南取来上等的丝绸,让那宠妃慢慢地撕着。我想,那妃子恐怕听的不是撕扯丝帛的声音,而是遥远记忆中的乡音和趣事吧!
走着走着,雨大了起来。今天的午后异常闷热,却一直没有落雨,想必此刻会有一场大雨。我加快脚步往前走着,因为知道再走几十步便可看到一个小亭子。此刻我离家已远,离马路也不近,只有去那里躲一下了。
小跑了十来步,倏闻半空中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一道霹雳划过天际。伴随着轰隆隆的雷鸣,暴雨像开了闸的洪水从天上直倒下来。雨帘很快湮没了前方的视线,天地间只剩下一片雨的世界。我惟有拼命地往前跑着,因为风大,连伞都不得不收了起来。好不容易来到亭中,却已像只落汤鸡一样。
感受着贴身的湿漉,原本有些沮丧,可眼睛四下里一转,发现躲在亭中的其他三位“难友”也比自己好不了多少,当下又有些想乐。看他们的行头,想必都是吃完晚饭出来散步的。
天色渐黑,雨越下越大,一阵又一阵的狂风带起一蓬又一蓬的暴雨卷入亭中。亭子本不大,除了背面的墙壁,其他三面全无一点遮挡,大家不得不挤向墙根,可惜用处不大,引得两位大姐不断尖叫。
如此这般,亭子已失去了最后的一道防线,可附近只有这一处好歹可以避些风雨的地方,我们又能去哪里呢?
然而,人的适应力总是强大的。等暴风雨肆虐久了,大家也都习惯了。
夜黑透了,对岸的河边古色小吃街亮起了灯笼。大家没有说话,眼神都投向了河面。那一艘艘船舶在翻腾的水面上淡定而又倔强地行进着。
此时,一位五、六岁大的小难友趴在祖母的怀抱里想要抗议些什么,可惜风太大,即便是祖母也听不清他在讲什么,而他也听不清祖母的话。渐渐的,小家伙放弃了抵抗,睁着一双既好奇又带着惊恐的大眼睛望着周遭的世界。
望着这片混沌的世界,我仿佛来到了那个妖风魅雨中的兰若寺,又仿佛置身于泰坦尼克号倾倒前的那个冰山世界……
思绪翻飞间,我不禁想起了高尔基《海燕》中的那句话: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许久,雨停了。
亭中的人们一个接一个的离去,脸上满是庆幸的笑。
我是最后一个离开亭子的,虽然满身雨水,可回头一望亭中,竟有些依依不舍。也许生活平淡太久,偶尔来一场暴雨总归还是很有趣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