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燃烧殆尽的黄昏,这唉声叹气的老根,这风烛残年的老人。似曾相识的熟悉,无可奈何的陌生。
回忆编织的网,将我的余生牢牢锁住。
我回忆着,回忆着……
进村口,马路边,阁楼旁,饱经风霜的老树,依旧撑着巨擎天柱,宛如喷泉,恰是为村遮风挡雨,开出半片白云蓝天。曾几何时,有巫师经过预言,此树是此村的神灵,拥有此树人家必出人才。从此以后,全村人信以为真,更对这棵百年孤独的老药树敬仰不疑。
而我儿时还常常无事,悠闲自在,就无聊地坐在老树的绿伞下安安静静地看童话书,若看到“走火入魔”时,就幻想这就是书中的那棵有无穷无尽神力的魔法树,会长出魔法果来。有时还想着想着就信以为真了,期待它冬天发芽,开花,结果。最后它还是只能在春季完成我的黄粱美梦。落下来的也只是小药果罢了,有时还当我脑残敢砸我脑袋,难免我会发怒,就拳打脚踢它。可它依旧纹丝不动,风平浪静的样子。有时它那青翠欲滴的丫枝上,有清脆悦耳的小曲调落下,我就深信住着一群群青仙鸟,我老是望眼欲穿,守株待兔。可结果,除了鸟屎落地,偶尔沾身,就只是片片叶子飘落。我冷哼了几声,心想,等我长大,定要在你这老树头上荡秋千,看你怎么办。
当然,最实在的还是它夏天的树下时时长出肥油油的蘑菇,那就可以好好美滋滋地享受奶奶的拿手好汤了。
最特别的还是和奶奶在这老树的绿荫下乘凉赏月。奶奶总是拿着破扇忙给我这小孙子驱暑驱蚊,给我讲老爸儿时在这老树下的一些开心感人的小故事,讲一些神话故事情节,告诉我星星也可以像萤火虫一样点灯。虽然我都不是很懂,但还是仰着头,听得很认真。因为我老是看着年迈无力的奶奶驼着背弯着腰,还要早出晚归地拼命干活。待三更半夜时,一个人背着偷偷地捂着满是皱纹的脸,靠着老树悄无声息地老泪纵横。独自背负着生活,还倔强的爬行。这就是我的奶奶。
其实,我童年的伙伴稀少得要命,所以奶奶是一直默默地陪着我走来的,也是奶奶编织了我童年的回忆。她是我最亲爱的人,也是我最亲密无间的好朋友!当然,老树,也算是吧。
我和奶奶生活在破旧的阁楼里。晨曦一丝丝,一束束,一袅袅,洒落在破瓦上。炊烟一起一落,一升一降,如轻纱似薄雾,飘渺致远。待一束夕阳的余光从支支吾吾的窗口边掉落进来时,与灰尘铸成一条金色年华的棱柱。镀在奶奶挂在墙脚的那一张暗黄暗黄的全家福上,顿时金光闪闪,活灵活现,美满幸福。
全家福的左边就是奶奶陈旧不堪入目的破床。也不知道这张床被沉睡了多少个年华岁月。只是听说,这床是奶奶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有了的。明明这床已经坏过了无数次,不能再用了。父母也三番五次地劝说给奶奶换新的,可她就是死活不同意。她觉得,这是外祖母留给她的唯一遗物,还是用这棵曾被电击成两半的老药树的其中死掉的一半来做的,这是她所谓的无价之宝啊。她依旧对它坏了修,再坏再修,缝缝补补,就是舍不得丢,因为这是这棵老树的一部分,也是她的一部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对奶奶莫名地抱有几分同情。我更奇怪于这曾被电击过的老树,怎么现在看起来丝毫没有被电击过的痕迹,正如奶奶那张风平浪静的脸。难道它和奶奶都把曾经的伤痛都隐藏于心底,就这样如石沉深海?
老树与奶奶的床只有一墙之隔。也有不少亲朋好友提议,把老树砍来给奶奶做精致的棺材。因为是药树,所以还有驱蚊护尸的奇效。却被奶奶强烈地狠狠地数落了一顿:“我曾经有幸得到老树的部分枝干做床,至今还内疚。我现在宁可抛弃荒野,也不愿轻易妄动它一根汗毛。它陪伴了我一生,是我最亲近的老朋友,我们一路走来都不容易。”奶奶急喘了几口气,严肃地说,“以后,若我走了,它还在的话,你们定要像神灵一样待它,它寄托着我对你们的愿望。我对巫师的话也深信不疑!”
大家都在一旁誓言旦旦地点头哈腰,都赞老人说得有情有理,高瞻远瞩。
只有奶奶轻叹了两声,微微苦笑了一下:“但愿如此吧!”
多年来,新房拔地而起,人人都搬离了阁楼。只有奶奶愿住。她说,住在新楼上不舒服自在,还是阁楼里踏实得多啊!
时间飞逝,家家户户的阁楼塌的塌,倒的倒,所剩无几,即使在也是摇摇欲坠的样子了。唯有奶奶的阁楼经得住暴风雨的摧残虐待,依旧完好如初。
众人都问是何原故。奶奶意味深长地说,可能是因为这老树了解我吧!说完就心满意足的乐了,连那忧郁的皱纹都绽放出了小花。
的确,也只有这可能,因为奶奶这座阁楼是修得较早,材质较粗糙。按理来说,正因如此吧。可能老树根已经死死地缠住了阁楼,护住了阁楼。它的根交织这老人的心。
只要我一进阁楼,就会感觉古旧的记忆犹存,曾经的人群被唤醒,温暖温馨的一幕上演。
我总是幻想着:
淡淡的月影,老树的疏影,奶奶窗前的身影,相互交织交融在了一起。偶尔,还会飞来几只鸣虫载歌载舞,逗得寂寞的老人乐呵呵的。
冬天终于来了,奶奶的病情加剧。就在她弥漫之际,把我叫到她跟前,喃喃细语道:“孩子呀,我相信,你就是巫师说的预言之子,但……,以后,还是,靠自己……”
我只觉得震耳欲聋,瞬间失去了听觉似的。
奶奶最终还是没有活过冬季就走了。那天,连那纷纷扰扰的残雪已经落了满地,感觉特别的凄凉。
亲友家人为了蝇头小利,闹得鸡犬不宁的,还是最终把老药树高价卖给了外地的富商做上等高级棺材。阁楼也随之四分五裂开了,连那用部分老树做的木床也算毁灭了。
这破旧的阁楼,这垂头的老树,这孤独的老人,俱亡。没有谁还会有一丝徒劳无益的伤悲,都只是视而不见的表情罢了。
我只是觉得,今年的暴风雪来得很大,留得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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