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也哭泣

每个人的深海里都有一尾孤独的鱼，它是遗忘，它是铭记，它是忧伤，它是欢愉，是不能提及的伤疤。它有一个深刻而美丽的印记，我们都明了那是一滴一滴的眼泪细细镂刻的雪泥鸿爪，咸咸的味道掺杂着涩涩的忧伤，宛若味蕾日夜穿梭于咖啡的漩涡，一一朦胧了在深沉的夜里孤独而思的身影。

————题记

总喜欢在同一地点，二楼的窗边清茗一杯咖啡，透过偌大的玻璃墙品味这座城市，思念着另一座城市。夕曛斜下，整座城市都是埋葬往事的迷濛风景，忽轻忽重地拢合心坎上缔结的疤痕，拉扯着过去，牵动着未来。我时常坐在同一位置，目光望穿同一面玻璃墙，在脑海里滤过千千思绪，把更多的感慨，更多的缠绵悱恻寄宿在这里，让一路芳香氲散，一路忧伤倾洒。晚风掠过清明的玻璃，使我眉宇间的憔悴一览无遗，褶皱里惨白得可笑的倦容在醇郁的咖啡里映照得如此清晰。我苦涩地微扯唇角，轻轻端起桌前的卡布奇诺小啜一口，苦中带甜的滋味如春涓细流弥漫在唇齿间，还真是一种世故人情的味道。灿烂的烟火背后，永远是孤独的沉默。这座城市即使白昼通明，暮夜笙歌，但再流火一样的繁华和疯狂终究抵不过朝开夕凋的木槿之盛。也许曾经我会期望在这座土生土长的城市里相遇这样一个人：他不是夜空中最璀璨的那颗星，但他总能在深海里不断寻觅，寻觅那个身心一直下沉的我；只有他会撑着一把足够容纳两个人的雨伞，在烟雨濛濛的大街小巷疾步走着，直到尽头，然后微笑地对任性的我说，晴，外面的世界雨太大，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玩，来，我带你回家；只有他会在寂寞深沉的夜里，轻轻地用热毛巾替我敷胃，在我耳边低声说，晴，别哭，我一直在。

谁给我点亮一片星空，我就给谁一片深沉不溺的海洋。

可惜，现实永远是最真实的梦境。咖啡的苦涩不达心底，正如这世间别人的微笑不达眼底一样。即便雨前我是如烟的云，是长流的水，是缥缈的雾，雨后亦不过是一粒细沙而已。像一蓬自由漂泊的蒲公英，被风吹散了，吹乱了，吹逝了，最后晶莹成枕边的一颗泪珠。

有一种咖啡意味着一种绝望地等待，一如每个宁静的夜晚一种低低啜泣的声音。我不知道这种声音的来源，只强烈地感觉到整个房间都充斥着不属于黑夜的白昼的光明，将哭泣者内心的悲戚无限地放大，与皎洁的月光搅合在一起，融成山重水复的深渊，被光阴塑成一朵在等待中凝望，在凝望中失望，在失望中悲泣的花。它的瓣络是枕巾上的泪滴凝结成的往事，它的根茎是睫毛上呓语的留白，它的土壤是发绳上青葱年华的印记，这不是千镂万刻的槿花心，是执着却绝望的前世今生。——这世界的尽头，幸而繁华中有你，幸而我在距离你一万公里以外。

哪怕再香醇的咖啡，也都穿着苦涩的糖衣，就像人生当中我们明明知道彼此终将擦肩而过，却也奋不顾身地焚烧一场，哪怕相遇是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错误的你我。可是谁又会知道呢，蝴蝶在花开之际飞过沧海，也最终逃不过葬身沧海的宿命。我是岁月里匆匆而逝的过客，在春暖花开时看过了绮丽的风景，在夏至花央时沉溺了度日如年的等待，在秋凋冬凝时望穿了清冷的水，也许我遗忘了的是，在某年某月偷窥了一个人的心事，在光阴这趟飞快的列车车窗上用手指书写了我的宿命，终于掌心里暖暖的咖啡打湿了记忆，让一切繁华纷扰皆成空。

咖啡慢慢见底，无论是理想中的还是现实真正存在过的梦，该醒了。

听，咖啡哭泣的声音。苦中带甜的沧桑味道，是眼泪含在口里融化的结局，我仿佛听见，一位老人在桑榆暮景之际对我轻轻讲述这座城市的故事。这些故事里有你，也有我，你我都是最恬静的风景。

文，落笔：倾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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