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苛乐
2015年6月17日，是个很特殊的日子，对于我们村来说，可以说是毁灭性的灾难！
上午9时左右，一栋房子起火了！
起火原因没人知晓，家里没人，也不用材火，目前正在调查当中。
下面待我慢慢介绍情况的来龙去脉，请给我几分钟的时间。我知道这几分钟，可能是您宝贵的时间，也可能是您上班对付迟到的时间。也许您迟到被扣工资，可是对于我们来说，这不是扣工资那么简单。
我们的家没了，任何东西都没了，就连一斗米下锅、一口锅、一把菜刀、一双筷子、一个饭碗、一件衣裳、一双鞋子都没了，全给大火烧个灰烬！
我们这边木材资源丰富，主要是杉木，每家每户都种有杉木。盖房子的事，就是自己家上坡伐木，自己建房子。材料费都省出来了，只要给装修和设计主架的人一点工费便是。所以一栋房子盖下来，也花不了多少钱，而且这个钱大家都是出得起。
所以，我们一直延用祖祖辈辈的方法在建房子。水泥、钢筋混泥土就没有被我们重视。木房子只要给火点上，那就是等于我们烧材火，大家都束手无策，干巴巴的坐等看自己的家被大火哗哗的欢快声消灭，那一声声刺痛了我们，甚至我们几乎快要崩溃。
看着熊熊大火，高压水池、消防泵根本就抑制不住，消防车也进不来，水泥路有些窄，加上四面八方的人都跑来我们村救火，路边堆满车子。我们把火控制下来，也就是到防火线那，我们才把火势控制下来，消防车进来时，当然消防车就直接回去了。此时已经烧掉了27户。
受难人口：137人
受灾户数：27户
我以前大致看过山火，也看过一些火烧房子的视频，可从没见过现场，如今亲眼目睹这一切。有人吓晕了过去，有人被吓一直哭着原地动也动弹不得。
我得插一句，当天晚上，守现场到凌晨3点过，其它人员过来接替我，才匆匆回家。可是怎么都睡不觉，虽然很困，只要我闭上眼睛，就会播放熊熊大火的画面，我根本不敢闭上眼睛，我会做噩梦。
那些哭的都是阿姨、女生，我们男生、男人没有哭的时间，救火搬东西都来不及，没那功夫去偷懒。
有四户被烧得不留一屑，分别是起火的那一家、挨着起火的一家、隔壁家、下面那一家，因为全家人外出。
啥意思呢？
就是全家人都不在家，要么上坡，要么出去打工，要么已经烧起来，所有的东西和财产都一烧而空，随着熊熊大火飘到空中，不舍的家具和钱财，变成灰烟还在半空中俯视主人，恋恋不舍的被大风刮去！
有人身上穿一身衣服，脚上穿一对凉鞋，有人赤着脚，有人只穿一条短裤，这就是他们现在最值钱的东西，就除了脚上8块钱的凉鞋、背上披10多块钱的短袖、大腿上挂着10块钱地摊货的短裤。这就是他们的全部家当，这就是他们现在仅有的财富和尊严。
当然，这些都是他们以前买的，就穿着这一身上坡干农活。我们乡下人出门都没有带钱的习惯，大家背上镰刀就出门。因为上坡，不方便带钱，怕掉、怕湿，又不好干活，妨碍动作。而且大家都不敢把钱拿去银行存，因为大家本来就没多少钱，可是取钱时要手续费，所以，拿钱去银行存大家是亏本，都不愿意这么做。
如果银行里你没有熟人，不认识领导，24小时内只能取2万，对于资金周转大的人，就是一大麻烦，甚至会办不成事，机会活活被拖掉，死了。
下面待我再介绍一下受灾农户，他们的基本情况。
起火的那一家，有好几兄弟，都外出，有一个还是隔壁县医院的领导，其余都出去打工。当然，所谓的打工也就是建筑工，帮人家建房子，整天在烈日底下。他们整天穿梭在钢筋水泥里，为了给上学的孩子生活费，再苦再累，他们也会坚持这么做。没知识、没技术的他们，只有搞建筑才是回报最丰厚的工作。
他们兄弟最长的那一个，还有两个孩子在上学，女的上高中，男的上初中，我们可以得出，他们的年龄至少也在40岁左右的人了。40岁左右的人整天在烈日底下给孩子找钱上学，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我当年读高中，我爸也是这么个年纪，也在外面整天晒太阳，在楼顶作业，那么高的房子，那得有多危险？
第二家就是他叔叔家，我跟舅舅在两公里外的地方工作，他在帮人家建房子，我们一起跑下来，刚绕过拐弯处，就看到滚滚灰烟直冲半空。身体一下子瘫软下去，四肢都软下来，没了力气。最后还是慢走到家把闸刀拔掉，我才放心去救火，而且家里还留有外婆一个人，她走路不方便，去年摔断了脚，不能走路，还好我跑出去，姐姐跑上来看管外婆。
所以，舅舅他就只有身上穿的那一身衣服，什么都没有了。
第三家，也是我的姑妈。我们这边是有联姻习惯，基本上本村的人只找本村人结婚，很少外嫁、外娶，也就偶尔出现那么一俩个。
她家没有人在家，而且离火源点挨得很近，就在脚下，熊熊火把就这样掉下来，落到她家。
允许我介绍一下她家的情况：丈夫几年前因疾病去世。光这么一听没觉得有啥，可是他病得有好几年，她四处借钱治病，几乎把所有的亲戚都借个遍，最后也实在借不到钱，家里也真的没有钱，只好放弃了。
女儿在县里面上高中，她今年年初就出去打工，一个月1000多块钱。很难想象吧？一个月才1000多块钱？
我得告诉您这是真的，而且你也会相信，这就是真的。
她没有文化，小学都没读，跟我娘一样，我娘都出不去。她不会讲普通话，只会讲我们客家话——侗语！
她跟亲戚一起去广东南海打工，您知道南海是什么地方吧？那是全国工作最累、环境最污染、工作时间最长、工资倒数低的地方，如果您到过就会知道。
今年工业不景气，失业的人一帮一帮的跑回家，外面都找不到工作，更别说工资低，根本就没有事给你做，你哪来的工资？
她说：“我本来想出去找点钱给女儿上学，我指望我一个月能拿到2000块钱，可是我才一个月结了1000多点点，我省吃俭用，一身衣服都不舍得买，还要攒钱还亲戚的钱，这几年给孩子他爸治病，家里连一个电器都买不起。至少也还有个房子躲雨，有个落脚的地方，如今连一个避雨的地方都没有，而且别人家还有男人顶住，我男人走了，我找谁帮我建房子？我哪来钱建房子？”
我不敢看着她的脸，因为她的脸已经哭花了，我一直低着头哽咽着，在吞眼泪，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哽咽，也不知道我为谁哽咽？也许是为受灾的群众，也许是为大火的残酷、也许是为生命的不容易而哽咽吧！
请允许我跳到第四家，我实在忍不住眼泪，实在抵抗不了泪水的翻腾！
请允许我用亲戚的口吻来称呼她老人家，按照我们的辈份，我应该喊她外婆。
她一个人在家，其实本来就她一个人。三个女儿都嫁人了，丈夫也是前些年就去世，他去世那会儿，女儿们基本上都嫁人了。她一个人自己动手操作家里、坡上所有的事情，下地、种菜、上坡，任何事情都逃不过她的手掌心，她全部承包。
您不能说她能干，其实她身体很弱，经常看到在卫生室打吊针。可是她生病了，谁帮她做饭？谁给她照顾？谁给下地？
她都是一个人这么日复一日的干，日复一日的带着病痛的躯体干农活。再累再痛，再辛苦，再辛酸都是一个人扛过来。这个家，除了她，还有谁？
好吧，怪我迟钝，不会表达，更不会煽情，就允许我跳到下一家吧！
第五家，如果按辈份，按关系，他是我叔叔。我奶奶跟他媳妇的妈妈是亲姐妹，我爷爷的爸爸跟他爷爷是兄弟。
造物弄人，为什么把不幸和灾难都淋到我们头上？
他是个好农民，还有一手木艺，装修房子的手艺，不过现在他自己的房子都变成一堆碳灰，可是手艺有啥用？要是可以换，他宁愿换过来。就只当个好农民，春天播种，秋天收获。
他上过学，一年级，但是他不识字，就只会写自己的名字，一句普通话都不会说，也听不懂。就说我们客家话都结巴，含糊不清，至少很多人是听不懂他说的话，只有习惯才会听懂。
他是个老实的老好人，从来没有过任何歪念头，这不能证明他的老实。可他从来没有碰过人家东西，从来没说过人家坏话，从来没跟人起过纠纷，就是没有任何新闻的一个人。
他三女儿前年生病了，对于他这么一个从没出去打工，只是养牛每年卖一头牛作为家里的全部收入和支出。我们这边的人认为，出去打工才是唯一出路，一个年轻人在家里面呆着，便是无能、堕落、甚至是生病的扮演者。
有能力，有出息，有担当的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不管有没有钱，反正出去就意味着出息。
像我们几个在家呆着，就是全村的鄙视对象，不过人家都比我好，人家家庭背景好，有老爸赚钱，就算天塌下来，有老爸顶着。
面对家庭的困难，他女儿出去工作，也就是前年，突然她昏倒在厂房里，所谓的厂房，也就是一层的活动板房，夏天在广东东莞长安，那是什么概念？也就是说直接在烈日底下工作，厂里有几台大风扇，一直，一天到晚的吹着。就连自己生病也不知道，30多度的烈日下，人在里面工作。
能想象吗？经历过吗？
刚送到医院说是：“肺病！”
治疗费差不多1万块钱，但是越治越严重，当时的医院便是广州一所大医院，具体哪所医院，我没有看过医院开的单子。
回来呆在家几天，越来越严重，于是把她送到我们贵州省省会贵阳，又花了3～4万。当然这些钱他是拿不出，都是跟亲戚们借，我记得上过我家借。她妈妈说：“你们能给多少是多少，有1000块钱都行，我实在没有办法了，亲戚们都借遍了，大家也实在没有钱。”
从贵阳回来，又转到广州军医院，听说那个医院很好，很多人都去那个医院治疗好了。但是，现在已经不是肺病那么点事了。整个人下肢没有知觉，从肚皮往下都没有知觉，手指头能微微动弹，脸色苍白，白得跟白纸一样白，没有任何的血色。
去广州还是没有给治好，倒花掉10多万，此时说要换骨髓，里面的骨髓窜到大脑，说：“得了脑膜炎。”
实在没有办法，又把她拉回家，几经折腾，她妈妈四处找药，找中医，哪里有比较有名气的中医都跑去抓药。到处给算命，又是家里闹鬼，家里有一些不干净的鬼魂作怪，又是赶鬼，又是做法。
那段时间，她真的是皮包骨头，全身只看到骨头被一层白色的纸包着，给人一种只要指甲轻轻一刮就会刮破的错觉。
如今不知道她是否还在喝，她妈妈四处买来的草药，给她赶鬼，做法？
昨天看她，已经有点肉，骨头虽然突出，但手指能够动弹，跟她的仔女打闹。不过她还是一直躺在床上，就连自己拉的东西都不知道，每隔几个小时，她妈妈又帮她换一次裤子。从腰往下，在床上垫着白色的塑料薄膜，不过那白色薄膜还是抵不过她的白，她的手放下去，落到薄膜旁边，薄膜还是显得灰暗，便羞耻的躺着一动不动。
对于一个起都起不来的病人，现在没有一个家，只能躲在一间废弃的老村委会底下，一间村里的阅览室里面，每天都面对着一个大大的书架。
这样的日子要过到什么时候？何况人家不见得会让他们住很久，接下来去哪里躲雨？去哪里找一个可以摆放一张床的地方给他们的女儿？
太多的残酷，我无法表达，太多的事情来不及告诉您，请允许我讲到这，请原谅我的无才。
一把火，一根电线，给大家的警告，便是一堆灰烬。
27栋房子，全部夷为平地，一堆黑炭，一堆焦土。
人们几十年的努力，几十年的修补，几十年的积累，被一场大火带走，变成滚滚浓烟，飞向远方！
是否飞到您那？给您稍去同情？
我们没有选择，我们无法选择，这就是我们的宿命。请您不要把我们拒之门外，请伸出您的惠手，给我们一个拥抱，给我们一点力气，把我们从这焦土、废墟中拉出来。
给我们灾后从建的帮助！
打开您宽敞的心，多情的感情，拥抱我们，给我们一点点活下去的勇气吧！
最后感谢领导、政府以及各方人士的关心，谢谢你们的及时到来，谢谢你们的物资。谢谢政府的关爱，给予我们填饱肚子和取暖的被褥。谢谢你们陪伴我们度过了这三天三夜，谢谢你们帮我们扑灭了大火，不然全村，170多户都将会夷为平地，变成恶臭的烟味和焦土。
我的烟斗是否还完好？我跟媳妇的定情信物是否还健在？是否还能找到些许的回忆？请不要把我仅有的回忆都带走！
明天是否还很美好？今天是否已经过去？也许明天是美好，但我的粮食，我拿什么填饱肚子？难道这就是命运的捉弄？
终于把我的家烧着了，此刻起，我该何去何从？请给我指一条明路？，原谅我的堕落，大火温度很高，却暖不了我被冷冻的心房！
我不难过，我只是迷失在废弃中，找不到我的家。你跑去了哪里？为什么把我一个人丢下？爸爸妈妈你们在那边把我带走好吗？我现在上不了学，不会干活，我靠什么活下去？我不想成为社会的负担，可是我又读不起书，请把我带走，因为我已经没有任何可留恋了！
我要如何才能安慰自己？我要如何把自己安置？我要如何做？
受灾户数：27户
受灾人口：137人
损失现金：11万多
粗劣统计损失：723850元
希望各方人士给予您的帮助，无论物资还是用具，只要给我们生活所用的东西，我们都需要。
来访或物资请寄：贵州省黎平县龙额镇德俄村上寨（目前物质已收到不少各方人士的募捐，现在急需资金给予他们灾后重建和清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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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俄村委员会
2015年6月20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