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道朱楼一径斜,王孙初御富平车。
青溪尽是辛夷树,不及东风桃李花。——侯方域
那日残阳如血,落英成雪,她目色迷离,凭栏而卧,仿若愁思无限。虽是面容削瘦,却掩不住体态风流,挽手拈花间便是一曲鸾回凤翥。
她朱唇轻启,“早知早知”,似是低喃,又如浅唱。罢了,嘴角却是抹清浅的笑意,笑什么呢?可是笑当年烟花雨巷,她于朱楼上笑靥如花,他于楼下意气风发?还是笑他眼中《寒江泛游图》上的江山如画,和她怀中镂空象牙扇上的灼灼其华?只可惜当年年少轻狂,纵使知晓红尘万丈,也不过蛾眉轻颦、片刻惆怅。
欢场多薄幸,他既无力许她一生一世,她亦不强求。岂知峰回路转!她只道从此往事犹如烟散,从此有枝可依,回首间却是他眉眼俱笑,仿佛得了世间至宝。幸得良人,故而于乱世中尚可得一晌贪欢。待晓月临窗时,便是天涯地角,两地婵娟。未知相思却尝离情,良人将远时,她断尽柔肠几寸,却只知泪和曲音辞,将相思与无奈尽付于脉脉琴音,从此弦断音垮,誓不复歌。
她怀抱着他所赠的镂花宫扇,洗尽铅华,于暖软香风中日以继夜地编织着相思结。可怜相思结未成,她因不愿离夫再嫁,竟以自戕明志,血溅镂花扇,于白绢扇面上染就一树桃花。
香魂半屡,犹自颠簸于世。原想雨过天晴,不料一纸圣意轰然而下,媚香楼红绸舞动依旧,唯她立于其间,似是了无生息一般。飞絮飘零,去与留早已由不得自己。母亲半分怜惜半分强硬:“宫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她戚戚然地接过圣旨,剪水双眸中一片死寂,无悲无喜。一墙之隔,便是天南地北,再见难期。
孰不知世事难料,宫墙于兵乱中化为废墟。该是算她命途多舛,还是天意弄人,秦淮河畔,长板桥上,她眼睁睁看着媚香楼于大火中妖冶矗立。那火似是从地狱而来的红莲孽火,烧尽了她的前生,灼灭了她的后世。不禁泪痕如炬,若此生不见,而今往后,只剩她一人如浮萍一般任凭天意世事所摇摆。
再见时,他身骑高头大马,探扇浅笑,俊美无涛,而她虽然美艳更甚,却也知今夕何夕。然而他却待她如初见,许她嫁衣如霞,予她一隅偏安。此后八载,相安无梦,与君温酒煮茶,望云听雨,赏遍世间风花雪月。好梦由来最易醒,风月中的半生浮沉本该被八载的锦样年华所埋葬,不想一着不慎,输了那花前月下,赌书泼茶。
那日残阳如血,落英成雪,她袅娜起身,莲步轻移,迷离杏眸中忽然一阵清明。然而,入眼的不是他刻骨的眉眼,却是《寒江泛游图》上的一派冷寂孤凄和镂花象牙扇上的一树血色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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