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实故事
本故事就发生在东营,主人公也还健在。
泥腿子上访
作者:老憨
这个故事是真实的,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个泥腿子,也就是农民。因为这位主人公,做事执拗总是一条道跑到黑,乡亲们给他起了个不中听的外号叫老拙。
老拙老婆晚开怀,四十岁上才养了一个儿子,老拙爱若至宝,给这个孩子取名叫小宝,小宝天生爱好体育活动,老拙因材施教,培养出了小宝特棒的身体素质。每天大清早,人们都会看见老拙领着儿子到村外长跑,从不间断。小宝最大的愿望是考上体校,以便将来能从事体育事业。天公赋予了小宝完全合格的体魄和才华,使小宝在体校的招生考试中取的了完全合格的成绩。但人间自有掌管体校门槛的权爷。这位权爷手腕轻轻一动,就把小宝弄了个榜上无名。若是没有小宝的一个同学比着,小宝就是死了也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可偏偏同乡镇有一个录取了的小宝的同学,考试分数即不如小宝,其它各方面更是比小宝差的远,若说小宝唯一的缺陷近视眼吧,那位同学比小宝近视的还利害,小宝的视力0•9还在录取范围内。
小宝父子两个觉的里面有猫腻,肯定不知被那个王八蛋作了手脚。
老拙一口气不顺了,自忖道:不知是哪一个狗日的给他爹安后门没处安,看俺是个老农民,泥腿子,没啥本事,把俺孩子给挤了。明着欺负俺,俺偏偏不咽这口恶气!于是,老拙这个平日里最怕当官的,最不愿意跟当官的打交道的人,居然异想天开,要找当官的讨公道去。老拙首先想到的是他的一个在本市干副市长的老乡,这位副市长先生在农业合作社时和老拙相熟,这个人从当大队书记起步,一路批右斗黑抓反,结果在官场上谋得了发展,如今成了主管教育的副市长。
老拙骑自行车七十多里路,找到这位副市长家里。为空手难进人家的门,狠了狠心,花了一百多元买了两瓶酒一条烟,求人家办事总不能提着十个胡萝卜去吧!
这位副市长见老拙风尘仆仆,一身臭汗的赶来自己家里,便知是求他办事,爱理不理的,干坐了半天,见老拙不吭声,就问老拙什么事?老拙正愁着怎样开口,这一下马上滔滔不绝的讲开了,说你侄子小宝身体怎样的棒,成绩怎样的好,最大的愿望就是考上体校。结果考了高分却被人捣鬼弄了个没考上。副市长问了老拙儿子的学名、考号,说,这件事我给你问问吧!过几天你再来。
老拙告辞了副市长出来,心想他只要答应给问,这件事肯定就行了,激动的心咚咚直跳,仿佛已经看到小宝身穿运动服在体校的训练场上英姿勃发。心说这狗日的招生办捣鬼弄人,却不知正碰上俺这个有人的哩!他唱着农民爱唱的黄色小调儿,把那自行车蹬得飞快,一路心旷神怡的回家了。
有关心的乡亲来问,老拙说基本成了。问小宝什么时候到学校去报到。老拙说这个没作准,过两天我再去问问。
三天后,老拙因为焦急,又去见了那位老乡副市长。该市长答复说;这两天正赶上我忙,你的事我还没顾上问哩!
老拙挺失望,但细一想,人家是副市长,日理万机,一时间没顾上问这件事也是情有可原。
以后又过了半个多月,老拙实在是按耐不住了,又来到了副市长家里,副市长让老拙坐下后,先是一声长叹,然后说:“你的事情我摸了摸底,这事是招生办陈主任办的,但陈主任这个主不好惹!他姑父就是省教育厅厅长,这陈主任在招生办这些年,市里那个领导少求过他,这种事他还不知道办了多少?那个领导不护着他,现在甭说是你的孩子出了这事,就是我的孩子遭了这事到了这一步也不能办了。让你孩子明年再往这个学校考吧!”
老拙听罢如当头浇下一盆冷水,整个人蔫了。
他也不告辞,出门就走,副市长赶上他。将那两瓶酒一条烟塞到他手里说,在家挣钱不容易,东西你还拎回去。
老拙回到家里,怄的十来天没出门,最后还是怄不过这口气去,毅然走上了到省里去上访的道路。
老拙第一个去的部门是省教委信访办,信访办的接待人员说;这事属于省招生办管,老拙到招生办,一个长的跟八戒似的胖嘟嘟的干部接待了他,听老拙一五一十的讲完了情况。不无感慨的说:“老百姓种地养着各行各业不容易,老百姓的事,我们一定要管!我给你写上一封信,你回市里去找招生办陈主任,如果他不给你办,你再回来。”
老拙先是被他一番话说的心里热乎乎的,后听说给他写上信让他到市里去找,心里又不作准了,生怕被这些部门当了足球踢,但一想这是省教委给写的信肯定好使,老拙接过信一看,上面是:
××市招生办:
你市考生赵小宝家长来访,说该考生分数、身体素质均合格,为何不录取,请你作出解释,若属疏忽造成马上给予纠正。
翌日老拙找到市招生办,边进门边从腰里掏出信,他的腰板比平时挺直了许多,觉的理直气壮,手里那份份量不轻的信,在他眼里分明就是尚方宝剑。见到陈主任,老拙先将信递上,陈主任看完信,面露愠色说;“是你到省里去告的我吗?我先跟你解释清楚,赵小宝成绩是绰绰有余,但是视力不行,视力不合格能录取吗?”老拙说:“俺儿子视力0.9,招生简章上明明写着视力达到0.8算合格。”陈主任说:“给他限制在1.0、”老拙说:“你凭啥修改标准?”陈主任把牙一呲老长说:“凭我是这儿的一把手就说了算。”老拙说:“我手里有上面的信!”陈主任冷笑一声说:“这个信吗?”一把两把将信撕成了碎片,“拿着鸡毛当令箭,你当你是谁,泥腿子,多少有本事的人我都不怕!会怕你?有本事你就告去!”老拙咬着牙骂了一声王八蛋就摔门出来了。
第二天一大早,老拙又乘公交车去了省城,到了省教委边骂娘边说了事情的经过,胖干部听完后说,我们这个信他是还不害怕,你拿我的信去纪委,让纪委审查厅再问问他,看他害怕不害怕!于是又打发老拙去了省纪委,纪委让老拙到审查厅反应具体情况,审查厅听完老拙的叙述后,也给老拙开了一封信,叫老拙再去市招生办找陈主任。老拙看信的大意,还是让陈主任作出解释。老拙自思纪委权力很大,可能这次就办事了,也没多想当天就坐车回家了。
老拙一夜没有睡着觉,早晨起来就又去了市招生办,陈主任看了老拙这次拿出来的信说:“原因我早已跟你解释清楚了,该考生视力不合格,你怎么还一次次的往上面跑,拉大旗,作虎皮吓唬得了我!解释、解释、解释个鸟!”
老拙又没辄了,垂头丧气的退了出来。
以后老拙卖了家里的老黄牛当路费,又去了省纪委,纪委审查厅那位干部听老拙讲了被赶出来的经过,愤怒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气咻咻的说:“既然这位陈主任这么不识抬举,我倒要看看他这个土皇帝到底有多大脑袋?今天就派工作组到市里去调查,如果确实如你所说,一定严厉查处他。你先回家去等几天吧!”
老拙在家天天心急如焚的等着,足足等了半个多月,实在熬不下去了,又到省里去纪委打听情况,那位干部说,下去调查的人还没回来,老拙干跑了一趟。
以后,老拙去了一趟又一趟省城,纪委的回答总是案子还在调查中。老拙一共跑了十三趟,审查厅的那位干部见老拙确实难缠,便对老拙说:“你孩子的情况我们已经调查请楚了,确属招生办‘疏忽’造成,我们商量着这么处理吧!教你孩子明年再往这个学校考,照顾录取!”老拙说:“怎么个照顾法?”“差多少分给他补多少分,反正一定录取他,当然这件事情你是遭受了损失,孩子晚上一年学,你来省里上访糟蹋了路费,这个只能你自己承柦了,国家哪也没这个补偿。”
老拙一听,气冲斗牛的说:“陈主任把这样一场灭顶之灾强加在我头上,使我精神几乎崩溃,儿子也寻死觅活,你们怎么能这样水皮上打一棍,葫芦僧乱判葫芦案。这个案子我不同意。”
那干部“啧”了两下嘴,叹了一口气说:“我们办案有我们办案的难处啊!你的对头是堂堂的市招生办主任,他就是办错了一两件事也只能错办了错安排啊!要是让你执拗胜了让你的孩子马上去上学,陈主任的脸往哪儿搁?他咋下台阶?怎么的也得给他遮遮丑,让他穿着个裤头上大街啊!你想让他光着屁股上大街那还行么?这样的事情他不会只办了一次,一见你告赢了,别的被冤屈了的考生全都去闹怎么得了?……”
那干部还在自顾自的说着,老拙那脸由红变紫、由紫变青、浑身发抖,嘴唇打颤的站起来说:“你们这是办的啥狗屁案子,还让俺明年考照顾录取,俺一个老百性的孩子凭啥要求照顾?俺孩子考上他还把俺孩子撵出来,还说啥风凉话!我一个老农民、泥腿子,来来回回进省十几趟,光路费花的倾家当产,指望来讨个公道,哪知道你们一个个部门把我象猴子一样耍!先是把我踢来踢去,一拖再拖,指望我花不起路费就不来了,屁事不给俺办一点。现在又让俺包着冤屈,照顾一个脏官,一个害人虫的面子。要俺做牺牲品,给他遮遮丑,给他穿上个裤头上大街。俺为这官司扒了好几层皮,谁给俺遮遮丑,谁给俺穿上个裤头上大街!你们这一群吃皇梁的就会逞口舌之能,口口声声老百性种地养着各行各业不容易,老百姓的事一定给办,道貌岸然惺惺作态!甚么国法纪律,道德良心,在你们眼里啥也比不上你们用金钱,权势和裙带关系串联起来的官场关系!官官相护,哪一个部门不是怕沾上老百姓的晦气,把老百姓象狗一样的撵出去。”
那当官的,听着老拙这轰雷掣电般的一顿狗屁臭骂!心里说不出的滋味,脸忽红忽白半晌无语-----
老拙知道骂死他也无益,这种人是不会给办事的。揣着一肚子的委屈,愤懑和绝望回家了。老拙咽不下这口气,想告状又连路费也没有了,本已陷于绝境的他却又经人指点,想到给省长写信,他几经展转打听到了省长的住址。将他的遭遇以及他多次上访的结果原原本本的写了一封长信,将信直接邮到省长家里。省长让省信访办给老拙回了信,说已转交省教委处理这件事。
等了很久之后,没有任何消息,老拙又给省长写了第二封信,信访办的回信非常坚决,说已直接交市检察院查处。几天之后,市教委一辆小车来到老拙家里,来人告诉老拙说,“你告的那件事市里已经严肃处理了,市里的意思你儿子可以直接去上学,但现在大半年已经过去了,你孩子再去上学功课也跟不上了。明年免试录取他。”
老拙问;即是严肃处理,怎样‘办’的陈主任,可撤职、法办了?教委的人说,“职务还让他暂时干着,可罚了他三千块钱!”
老拙气呼呼的说:“我孩子去上不上学不要紧,我要的是这个王八蛋垮台!省的年年误人子弟。这样一个赃官,一个害人虫!招生录取上捣了多少次的鬼?坑陷了多少考生?这样无关痛痒的弄他一下子,算啥狗屁处理。省长让市里直接查办他,这算查办么?政府的经倒不坏,都让你们这些歪嘴的和尚念坏了!你们是想按住我?不让我继续告他?没门!你们捎信给陈主任,我跟他没完,非告倒这个王八蛋不可!”
教委的人见不是事,没话说走了。
老拙越想越脑,自己花了大半年时间,花光了积蓄,受尽了精神折磨,可人家就像不倒翁一样屁事没有。老拙思想上解不开疙瘩,竟一下子病倒了。
老拙躺在炕上,打着掉瓶,还一个劲的说胡话:“我要上北京,我要告这些上上下下的昏官……”他老婆用手指点了一下他的额头说:“你呀!不愧叫老拙,执拗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