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眼泪在飞

十几年来从未有过的喜悦莫过今天，儿子考上了本科，我迈着轻盈欢快的步伐来到学校帮他领取补助金。

一路上天空仿佛绽放出花朵般的笑容，路旁的两排树木也似乎抹去了平日的疲倦，随着微风的摇摆，树叶吟唱起欢快的小曲；路人的脸上仿佛也揭开了往日挡在眼前的面纱，露出了艳阳般的春色。他们是在为我高兴吗？还是我内心的喜悦映衬了他们？我不知道，我也顾不得，只觉得今天应该是个好日子。

我领完钱高兴地走出办公室，就在这时一个老师正在另一个办公室门口拳打脚踢着一个18，9岁的男孩：“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你没资格拿这个钱，叫你滚，你还不滚，滚-滚-滚。”那男孩被踢得直往后退。

老师见男孩退出教室门口了，转身边骂边想关门，不料那男孩冲过去挤住了门嘴里一直呥呥道：“我要上大学，我要上大学……”那老师怒气冲天，拎起男孩的衣襟往外拖，男孩消瘦的身躯轻而易举的被老师拖出了走廊，老师将男孩推在地上，转身又想向办公室走去。不料那男孩一骨碌爬起，抢先跑到了办公室里，办公室里没有人，他站在办公桌边上看着就要进来的老师，眼神里没有恨意却充满着期待。

老师见他如此难缠，气得面红耳赤，瞪着几乎要爆出来的眼珠冲到男孩面前，顺手就是一拳：“你真的想死了是吧？”男孩嘴角立刻出现一块红印。老师见旁边无人，揪着男孩的头发往门外拖，只听那男孩连连哀叫。

这时我已站在他们门口：“放开他！”我冷着脸喝道。

那老师见有人来了，立刻松开了手。

那男孩的头发被揪得乱七八糟，他摸着头无助的看着我。

我立刻拉过男孩护在身后，责斥道：“你为什么打孩子？作为一个老师怎能这样打一个学生呢？”

那老师忙解释道：“你不知道，他是个傻子，一个劲来问我要钱，那些补助金是给考上大学的孩子的，他非要，怎么都赶不走。”

“我也考上大学了，为啥他们有，我却没有？”男孩立刻接嘴回道。

我看了看那男孩，脸庞虽是消瘦蜡黄，双眼深深凹陷，但眼神灵活，口齿利索，看不出一丝丝傻气。我立刻转过头对老师愤慨道：“这孩子傻吗？我看挺他聪明的，再说了就算他傻你也不应该打人啊！你作为老师知道什么叫为人师表吗？”

“他真是傻子，他已经没资格上大学了。”那老师着急解释道，并扶了扶眼镜说：“我也不想打他，可……唉！这位家长要不进来坐下我跟你解释。”

我撇了一眼那老师，走进办公室在木沙发上坐下，那孩子也紧随着坐在我身边，好似找到依靠，紧紧的偎依着我。

那老师给倒了杯水递给我：“这位家长，您是不知道，这孩子原来是我班上的，可就是在他考完大学的第二天，父母因车祸死了，没过多久他就得了精神病。虽然他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来了，但学校已经通知对方大学不能收他了，大学里不可能收精神有障碍的学生，那些补助金是给要去读大学的学生的，他这两天一直在这纠缠，怎么也弄不走。”

“我要上大学，我就是要上大学……”那男孩突然又不停的念叨着，这时我才发现他是无意识的念叨，眼皮不停的眨巴，眼神像是看着我，又像是看着老师。我突然噎住了咽喉不知该说什么。

“你看看，你看看，他就是一直这样。”那老师很是不耐烦样子。

我顿了顿问道：“那他还有其他亲人吗？”

“据说跟叔叔过，这次就是因为他在家闹着要上大学，叔叔没办法就让他来我们这要钱，如若要得到钱就让他读，这不他就到这来纠缠了……。唉！”那老师无奈的摇了摇头。

“哦，那他是哪里人？”我又追问道。

“是德兴县里的。”

“这么远怎么能到这里来上学？”

“原本这孩子学习特别好，从县里考取我们学校的，三年的高中成绩一直优异，唉！这人算不如天算啊！”老师好似露出同情的样子。

“阿姨，他们说我傻，是说我想爸爸妈妈才傻的，我现在不想爸爸，也不想妈妈了，就想上大学，以后就不傻了，真的，我保证。”那男孩急忙向我解释，那神情显得非常认真和正式。我的眼眶霎时红了，我努力的控制着泪花不让它流下来。故意拍拍孩子的手以示演示自己的情绪：“嗯，你很坚强，你是好样的，你一定能上大学，你先出去在门口等阿姨，阿姨跟老师说说好吗？”那孩子凝望了我一会，深信不疑的点了点头，然后站起来走出了办公室。

待他出去后，我对老师说：“我这一千块钱补助金给他，您就说是学校给的，不过我得跟你说一句，用暴力解决问题的老师不是个好老师，用暴力解决一个傻学生问题更没资格当老师。”说完就起身出去了，我不知身后老师的表情如何，只知道这一刻办公室里安静得出奇，我的脚步声显得格外的清晰。

当我走出门口，孩子就站在门口一直等着，那神情似焦虑，似期待。见我出来立刻问道：“阿姨，老师同意了吗？”我将捏在手里的钱递给了他并微笑道：“同意了，我帮你领来了，你数数。”孩子惊喜道：“真的啊？阿姨真厉害。”他拿着钱数了又数：“没错，刚好一千块。”

“嗯，那我们走吧！”我缓慢的微笑道，我也不知这微笑为何如此缓慢，可能是心中那份酸楚伴随着牵强吧！

他兴奋的跟着我走出了学校，在马路边我停下，望着眼前这张稚嫩无邪的脸庞道：“好了，你该回家了，记住你是男子汉，一定要坚强，要听话，知道吗？”

男孩点点头，突然着急道：“不，我得请阿姨吃饭，您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一定要请您吃饭。”

“不用，阿姨不吃饭，你的钱要留着上大学。”

“我有钱，我叔叔给了我路费钱，我可以走路回家，路费省下来就可以请阿姨吃饭了。”男孩说着就在自己的身上到处摸，好不容易从裤兜里摸出20块钱来而后绽开笑容：“你看，你看，这不有吗？”他见我摇了摇头，慌忙解释道：“我妈妈说过，要知恩图报，我妈妈还说过………”男孩忽然顿住仔细的盯着我瞧，半响后也露出缓慢的笑容：“阿姨，你好像我的妈妈。”

此刻我那不争气的泪泉再也控制不住，两行泪水涌出眼眶潺潺下滑。

男孩慌忙起来：“阿姨，您怎么哭了？是我说错话了吗？我哪说错了，我改，您别哭好吗？”说着轻轻将我脸颊的泪水拭去。

“你没错，是阿姨眼睛进沙子了，阿姨揉一会就好了。”我说着就故意揉了揉眼睛：“好了，没事了。”

“嗯，阿姨您要是不想吃饭，我请您吃冰棍好吗？”说着就拉着我的手向路边的小店走去。男孩买了一根冰棍递给我：“阿姨，给。”

“阿姨不吃，你自己吃。”

“我不吃，我是买给阿姨吃的，我妈妈说过小孩子吃冰棍不好，对胃不好。”

“那阿姨就更不能吃了，阿姨有胃病。”

“啊！那怎么办？”

“你自己吃，天这么热，小孩子吃一根没关系。”

“真的吗？”

“真的。”男孩听我这么一说，便津津有味的吃起来。

“好了，阿姨该回家了，你也该回家了。”

男孩一听这话不知所措了，好半天找了一个借口：“阿姨，您会唱歌吗？我妈妈可会唱歌了，前面的公园里好多爷爷奶奶在唱歌，您也去唱一个吧！”说完拉着我的手往公园跑去，我似乎看出他对我的不舍，便很听话的跟着他跑。

转眼到了公园，公园不大，但景色清雅闲置，九曲桥上，石拱桥上，还有几个古香古色的亭子里都坐满了老人，三五个一堆闲聊，十几个一群歌舞，好一派闲情雅致。

男孩找了个双人石凳让我坐下：“阿姨，您坐下听。”我拎了拎裙子席凳坐下，他将吃完的冰棒棍扔掉，紧挨着我坐下。

“阿姨，他们唱得不好听，您唱个给我听听吧！”男孩突然转过脸来看着我微笑道。

我似乎被他的笑容融化了，尽然点点头：“好吧，我就唱首经常唱给我儿子听的歌。”说完清了清嗓子，小声的唱起来：谁的眼泪在飞，是不是流星的眼泪，谁的眼泪在飞，是不是流星的眼泪………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唱这首歌，就仿佛心中的隐痛缓缓的在流露，这样的流露让我感到很舒适，是一种爱的宣泄，这种爱仿佛又隐藏着无限的同情。

男孩随着歌声为我拍着节拍，他笑着，也随着哼着，唱着，此时我能感受到他发自内心的快乐。当我唱完的时候，他已经停下深情的看着我许久了，当他反应过来我唱完的时候，便高兴的鼓掌：“好听，好听，阿姨唱得真好听。”我浅浅的给他一个回笑。

“阿姨，您真的好像我妈妈，笑起来都很像，我每次梦到我妈妈的时候就跟你一摸一样，不信我给你看她的照片。”男孩说着就从衣兜里摸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照片，我接过照片，看着人影已模糊不清的照片，我的心好像被石头堵住了，从酸到疼，到剧痛。我不知道此时我还能给孩子一点什么，只是无意的将他拥入怀里………

之后我将孩子送回了家，临走时男孩那依依不舍的眼神望着我：“阿姨，我可以叫您妈妈吗？”

我轻轻的点了点头，他立刻展开灿烂的笑容：“妈，我会记住谁的眼泪在飞的。”瞬间，我将头埋在胸前，转身离去，我知道自己的泪腺有多么脆弱，我无法承载这个称呼，它会让我将所有的母爱毫无保留的献出，现实是我只有献给自己孩子的能力，我无力抗争现实，只能让爱的眼泪在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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