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到什么,匆匆忙忙慌慌张张地穿过马路,返回到原先呆坐的地方,蓦然,他坐在她上午坐的旁边,若有所思的样子,相顾无言,他自生命的轮廓清晰。
到底是三年前认识的人,如今重逢,心境必大有不同,三年来,她逐渐变得苍老,逐渐认不清过去的自己在别人眼中是什么样子,他抬起头,隔着车辆汹涌的马路与她沉默对视,她心里的尘埃,顿时被往事的风吹散,心底混浊不清的。她看了他一眼,一抹淡淡的忧伤划过眉目,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低头走回去。
上午,她坐公车到那里乱窜,穿行于紫薇花荼蘼的街道,望见枝头簇拥繁茂盛开的花朵,与残败一地的花瓣,穿过草丛,商品琳琅满目的商店,在一座高大的石碑前驻足片刻,瞻仰那位目光冷峻的伟大女性,经过一家五金店,瞥见几只毛茸茸的狗仔,它们接触到她的目光,立即狂吠几声,她退却几步,对它们敬而远之。
树下一片阴凉,秋风飒飒,我坐了下来,头顶上的树叶团团如盖,繁茂至极,浓烈的绿色压碎沉重的心事,是幻听,水声哗哗作响,仿佛可以想象得出晶莹剔透的水花。周围的老人面容慈善,平和,安详,他们提着鸟笼,与小巧玲珑的鸟儿嬉戏,我在一旁观察,啾啾鸟语传送入耳。
碧绿的树叶,被风吹乱节奏,如波纹般涌漾,叶片上波光闪闪,宛如金箔般,迷惑疲倦的双眼。
想到现在的处境,与难言之隐,哀伤便肆意侵蚀心墙。头痛欲裂。那些疼痛的记忆,不由自主地占据所有思绪,犹如日升月落,如此寻常。我的天空正飘着毛尖细雨,而现在的我抬头,只看见天空澄澈如洗,白云舒卷,如诗如画。
曾几何时,我还躲在逼仄令人感到压抑的出租屋里,埋头背知识纲要,墙角弥漫着发霉的味道。那个令人窒息的空间,尘埃四溢,梅雨日日夜夜不停息地降临广袤的大地,心里都被这淫秽的雨水浸泡,长出少许霉斑。心海沉浮。
曾几何时,我还在灯火通明的教室里,数着高考的日子,漫不经心地演算数学题,时间仍然感觉被无端挥霍,我熬夜,用它来完成一篇看似无趣的文章,自我满足。薄海惊心。那些微尘,如同燃尽熄灭的蜡烛,被苍凉与枯寂掩埋。
曾几何时,我还带着满身心伤,穿梭于繁繁复复的街衢,把落寞抛诸身后,如同颠沛流离的浪人,不知终归何处,没有安身的巢穴。千夫所指,所有的指针都指向同一处__
不再见,再别,已是天堑。
摧枯拉朽。
那些在教室里挥笔奋战的日子,那些认真听课的日子,那些忧郁得几欲衰颓的日子,回想起来,沉重透底。像在黑夜,孑身一人,驾着扁舟,毫无目的漂游四海,无涯之际,彷徨至极。我宁愿,休假一天,沉睡一个下午,抱着夕阳温热的的枕头,安然沉醉入花梦,愿抛弃烦恼与压力,选择清淡如简的日子,恬静冲淡。
我在一节重要的数学题上,在所有人都陷入沉思的时候,凝视窗外火红的木棉花,惊讶地看见,随风雨潜入窗内的棉絮,被雨水打湿,粘在水雾朦胧的玻璃,那些春天的种子,也被风带走,随意播撒人间。
似乎不愿忍受外在的桎梏。是刚烈的杜十娘,孤注一掷,把一切留给最爱的人,却换来深切的背叛,悲从何来?仇深似飞雪,飘落无涯之畔,寂灭无声,她肝肠寸断,心如死灰,决绝地丢下幻想,割袍断曲,把自己与多年的积蓄一起葬送于波涛滚滚的大河,为自己从容就义写下一个完美的悲剧。清白,血泪,从良,皆化为灰烬。凡尘的幸福,在她眼底,都是诱人的奢侈,她洗脱不了,身上的污垢,却不愿与世俗同流合污,而是誓死抗争,那最后的自由。河水翻涌荡漾,掀起狂浪怒涛,吞噬她的过去。乱世。桃花逐水流。杜十娘,于冰凉的河底永寂,永恒的是,或许是,悲凉的心,与一世冰清玉洁。花瓣的女子。花瓣的冰心。
几个月前,还一个人乘坐末班车,遥望渐渐深沉的夜色,心绪连翩。回忆爬上心头,翻山越岭,终究凝固于此刻。灯光在眼前逝去,为墨空润色一笔,我想起那些人,泪水滂沱。
从骨子里感到寒冽,如《伤逝》所写:“冰的针刺着我的灵魂,使我永远苦于麻木的疼痛。生活的路还很多,我也还没有忘却翅子的扇动,我想。”
生活的路还很多……可我只有一条路可走,我左右摇晃,飘忽不定。蜻蜓点水,在心面上撩拨起层层叠叠的水绉。无限的麻木,无限的错乱,使我萌生出无望。生活的路确实很多,可我无从抉择,饱尝风霜过后,神经疼痛又麻木。
到底没有所谓的荣华。如同这一班末班车,从白天开到夜晚,从过去到现在,但是那么无所适从。到底,是随波逐流,是煞费苦心也无法抵达,心之所想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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