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毕淑敏一样生活

以前想，能写出如此隽永又温暖文字的女子，定有着张爱玲那样恣意的才情、微扬的额头，三毛那样的飘逸洒脱和在风中翻飞的长发，还有林徽因那样温婉、漾得出水的眼神。于是越发有一种想要看看她的冲动。可是看到照片时，真的，有些失望，齐耳的短发、微胖的体态、简单的衬衣、干净的素颜，看不出学识深浅、亦不知身份为何，普通得如同任何一个街边妇女，只是那温和的眼神和浅浅的笑容让人感觉到，这是一个平和、能够温暖人心灵的女人。

然而，这样一个看似普通的人，却有着那么跌宕的人生经历和那么多重的身份：国家一级作家、内科主治医生、注册心理咨询师，而且她将自己的每一种身份都发挥到极致。

16岁的花季女孩，本该享受阳光雨露的润泽，她却远赴喜马拉雅山、冈底斯山、喀喇昆仑山交汇的西藏阿里高原，成为第一批赴藏女兵，在共和国最高的土地戍边，而且这一去就是11年。“极度缺氧、千年冻土，在海拔五千多米以上的高原，绿色成为遥远而模糊的幻影。”她的人生经历让我惊叹，在她的小说中，高原的严寒、青春的沉重、对死亡的叙述，都是这段经历真实的描写。

11年后转业回到北京的她已是一个优秀的内科主治医生，本着一颗善良的心治病救人，最大的快乐就是看到治愈病人脸上的笑容。也许人生就会沿着这样既定的轨道走下去，然而父亲的一句建议和鼓励，让她从此走上了文学创作之路。为了写作，已是中年的她，选择上了广播电视大学文学系并以“优”的成绩毕业，继而攻读研究生获得硕士学位。从第一篇小说《昆仑殇》发表，接下来便一发不可收拾，《红处方》、《雪山女兵》、《血玲珑》、《拯救乳房》、《预约死亡》、《毕淑敏散文集》相继呈现。当我在图书馆的书架前久久寻觅终于找到她们时，她们已斑驳了外衣，只用粗糙的黄皮纸裹身。然而翻开来，那些泛黄的纸笺上跃然的文字，还是那么细腻的填满了内心的每个角落。在她的作品里，我登上过西藏高原感受在苍茫冰雪中踽行的青春；我走进过戒毒医院，穿行于形形色色、光怪陆离的吸毒病人，感受他们在物质的作用下产生的幸福幻影和人性的挣扎；我同样加入过乳腺癌心理治疗小组，直面死亡、力挽生命……

这世间的作家千千万万，然而文字能参透人的内心、将人世间平凡人普通却又复杂的情感悉数道出的却为数不多，毕淑敏做到了，因为她，还是个心理医生。她在《心灵七游戏》中写道：“我不相信手掌的纹路，但我相信手掌加上手指的力量。如果你不确定往哪里走，那么此处就是你的葬身之处”，犀利又寓意深长；《心灵处方》中，她如是比较男人和女人的内心：“男人的心像一颗核桃，外表是那样坚硬，一旦砸烂了壳，里面有纵横曲折的闪回，细腻的超乎想象；女人的心像一颗话梅，有那么复杂的味道，咬开核，里面藏着一颗五味俱全的苦仁”，多么形象又贴切；当面对一个因为自己的半截短眉毛而自卑不已的、失火也要先画好眉再逃生的女心理病人，毕淑敏在《我眉飞扬》中写道：“一个人如果不能心悦诚服地接受自己的外形，包括身体的所有细节，那会在心灵上造成多么锋利持久的伤害……”，这句话多么轻易地俘获了读到它的所有人的心。就像我自己，因为胖和不漂亮而自卑不已，让说话都变得躲闪；还有最好的朋友，因为腿上小时候烧伤的疤多少年来的夏天都不敢穿裙子……人之所以会自卑，是因为总是将自己的缺陷极端放大，即使在别人看来是快要忽略甚至不曾察觉的细节。自卑是一种疟虱，它悄悄啃噬着人的内心，直到信心大厦轰然倒塌。而我们应该做的，毕淑敏在文章最后写道：“我眉飞扬，不论在风中还是雨中，水中还是火中”，我想这句，应该让所有的人听到。

我崇拜毕淑敏，还因为她一个“离经叛道”的举动。2008年，也就是她56岁这年，她用尽半生稿费，换来了两张“和平号”游轮船票，和儿子一起进行了一次长达114天的环球航海旅行，这也是这个一向被称作“最规矩的作家”活了大半辈子首次“离经叛道”。这次耗资40多万元的冒险旅程，毕淑敏只用“为了不后悔”来诠释。他们从日本横滨出发，穿越太平洋、印度洋、阿拉伯海、加勒比海……“在同一个时间段，将世界连成一个圆环，连续的走访不同的国家，飞快的从寒带到热带又到寒带，见识不同的文化和人种是如何在广袤的地理中渐次演变和晕染，那种震撼和迷惑的感觉，真是心旌摇曳地动山摇。”当我读到她的旅行日记《蓝色天堂》中这段文字时，心开始被一种温暖包裹着，又被一种冲动澎湃着。每晚睡前，细细的翻看几页，困了，就让书里的海浪伴我入眠……

这世间有不绝的风景，就有永不停歇的脚步。因为有远方，所以在路上，就像毕淑敏的这次华丽的冒险之旅。我佩服她每一次做决定的勇气，和在选择过后毅然前行的脚步。走出校园之前之前，觉得人生会有一万种可能：平时喜欢看书写写东西，也许我可以成为一个作家或者编辑；喜欢朗诵似乎音色也还不错，当播音员的梦想是不是可以实现；酷爱旅游也喜欢将旅行点滴记录，是不是可以像《职来职往》中那个女孩一样成为自助游旅行体验者，或者加入驴行天下，徒步穿越可可西里，去近距离接触人类禁区的美丽生灵；爱琢磨新奇的创意，平时倒腾倒腾PS，会不会一不小心成为策划师或设计师；而同样拥有的一股闯劲，自主创业也不是没有可能……曾经想到这些，会觉得这样的人生该会是怎样的精彩，现在才发现，实现哪一种可能的功力都不够，于是在原点转着圈徘徊，似乎要应证着前面那句话：如果你不确定要往哪里走，那么此处就是你的葬身之处。

我想像毕淑敏一样生活：拥有摄人心魄的人生经历，在身份转换间解读幸福密码，然后化作从容的文字，将这一切在纸上缓缓铺陈开来……，然而也许我还应该捡拾起另一些细节：当年的她在苍茫雪山上是怎样度过的沉重青春，又是怎样在中年之际鼓起勇气走进学堂去实现她原本飘渺的文学梦……

生活的确有一万种可能，却是在双脚的起起落落之间，踏出来的。我，会像毕淑敏一样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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