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

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题记

卷一 命运的邂逅

当最后一缕阳光渐渐落入地平线，天边传来了轰隆隆的雷声，一场大雨即将来临。曼珠双手提着裙摆急急的从山上跑下来，到了山脚，只见远处聚集了一大片黑压压的乌云，不禁回头往山上望去，花圃里那些未及送人的花草都被移植到了这山上，才刚刚种下，泥土松动，不知能否熬过今夜的大雨。哎，曼珠轻轻地叹了口气，本想再上山看看，但转念一想：花草各自有命，就连自己，亦是如此。便又匆匆往前跑去。在这里已经待了五年，明日就要搬离，得快点回去收拾下，还有一些珍惜的花草，都是要带走的。想到这里，素手慢慢地抚上脸庞，一丝忧愁凝向那两弯新月般的娥眉，都是这副如花娇颜，数百年来面若脂玉不留痕，眸若星辰不湮灭。曼珠不得不每隔五年就换一个地方，不然周围的人恐怕都要惊讶于她不改的容颜。

曼珠今天穿的是一身水蓝色广袖烟纱裙，虽然裙摆上粘了些许泥土，但仍不掩其飘逸灵动之感。尤其奔跑之下，远远望去，竟像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进到城镇街道，两旁的酒肆歌楼正是热闹的时候，人头攒动，有小二上菜的吆喝声，有食客大快朵颐的赞叹声；有歌姬清脆的嗓音，有观众此起彼伏的叫好声……只有到了这里，曼珠才觉得自己常年冰冷的心头有了丝丝暖意。正是这一份贪念，能让她在红尘中坚持辗转多年，仍然不舍离去。此时，天空飘起了细细的雨，像情人痴缠的亲吻，绵绵密密，织成了一张网，让每一个在里面的人，都逃不掉。曼珠加快了步伐，只要转过前面的街角，再走几步就到了。

突然眼前一黑，曼珠只觉得撞上了一个坚硬的胸膛，大惊之下，急忙往后退去。没曾想，许是退的太快了，曼珠秀眉一拧，感到左脚踝处传来一阵艰涩的疼痛，两手胡乱地向空中挥舞了几下，没有抓到什么，便斜斜的往一边倒去。下一秒，耳边听见衣裳翻飞的响动，紧接着，一股男子气息铺天盖地的袭来。曼珠觉得腰间被一只强劲有力的手臂环着，止住了跌到的趋势。这么多年来，她从来没有离一个男子这么近，下意识的只能将全身绷得紧紧的，要不是暮色掩映，只怕此时她的脸红的能滴出血来。

也不敢看是谁，只偏着头，怯生生的说到：“放……放开我……“

“呵呵”

头顶响起男子略带磁性的声音。若不是此时这般窘境，曼珠可能会觉得这声音挺好听的。

“姑娘，那我可要放手了……”，话刚出口，沙华心头一颤，这般调戏女子的话怎会从他口中说出，但他就是觉得对怀中的这个女子有种特别的熟悉感，就想逗弄一下她，想着便假意收了点手上的力气。

曼珠感到腰间的力道小了，但一时间伤了左脚竟无法站稳，眼看着又要跌倒，心中一急便仰面怒到：“你……”

沙华马上又收拢了手臂，嘴角含笑，迎着目光看去，四目相接的瞬间，两个人都一怔。

卷二 前世情缘

曼珠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极其俊美的男子。长长的头发披散在颈后，粘了些雨珠，像银发般妖娆。那眉浓浓的像化不开的墨，眼睛像朝露一样清澈无比。高挺的鼻梁，桃红色的嘴唇，如镌刻般完美。曼珠只觉得这面容及其的熟悉，看到他，心里腾出一种莫名的喜悦，可是内心深处却又揪着一股痛，那痛极轻极轻，却让人无法忽视。

而此时，沙华的心里正惊起滔天巨浪。怀中的这个女子，不正是曼珠吗。那柳眉星眸，俏鼻樱唇，一笔一画，他闭上眼睛都能描得出。前世的一幕幕像决堤的洪水，汹涌澎湃而来，把那因思念而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击出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曼珠和沙华安静的站在神殿里，背脊挺的笔直，他们的眼神坦荡，毫无惧色。前方传来了神尊威严的声音：“花妖，叶妖，你二人可知罪？”

“回神尊大人，叶妖知罪，但无悔。”沙华侧过头，正好迎上花妖深情的眼

神。二人都在彼此的双眸中找到了坚定。他们缓缓的牵起对方的双手，十指紧紧相扣，情根深深缠绕。即使以后的路再艰难，他们也决定相依走过。

“放肆！”神尊抬起右手轻轻的往前一挥，劲风携卷着怒气从空中迅速刮过，在两人的手指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尽管如此，他们仍然倔强的握紧对方的手，丝毫不曾放开。两种鲜血在空中汇聚，形成了一朵彼岸花，光华流转，花茎如玉般青翠欲滴，花朵如火般张扬艳丽，散发着一种夺人心魄的窒息之美。落到地上，却又恢复成不相融的血液，一青一红，交相辉映。神尊见此，更是怒从中来 ：“你二人奉命守护彼岸花，本是花开无叶，叶生无花的命，却因一己私欲， 违背神则擅自见面，在本尊面前更是毫无悔改之意。既然你二人执意如此，就要承担相应的惩罚。来人。”

四个神将瞬间出现在曼珠和沙华的身后。神尊的声音在殿内扩大：“将曼珠沙华分别打下忘尘渊和落神台。凡界千年轮回，永远不得相见。若再见，必有一亡。”

……

前世的画面慢慢远去，沙华痴痴的看着怀中的曼珠，周围的一切喧嚣仿佛都在慢慢淡去，只余他们两人，于数百年后的凡尘，在人群中毫无预兆的相逢，郎君心依旧，妾心已空白，对面不识痴情人，枉蹉跎岁月。

曼珠一直静静的看着眼前的男子，他的眼神，像深渊，一会儿盛满了惊喜，一会儿又充斥着痛楚。他的眉头越锁越深，曼珠感觉自己的心也越来越痛，她情不自禁地抬起了手，想要抚平那灼人的忧愁。“呀”一颗豆大的雨珠砸在曼珠娇嫩的脸颊上，便下意识的缩回了手。

沙华听见曼珠的惊叫回过神来，大雨已至，闪电像光剑一样从空中落下，照亮了一片即将被黑夜掩盖的村庄。“住哪儿？”沙华不容拒绝的身音响起。

曼珠鬼使神差的没有反驳：“花月。”

卷三 曼珠的疑惑

沙华听后，俯身抱起曼珠，迅速地转过身疾步往前走去。刚才他经过一个花店，门前的匾额上就写着“花月”，本想进去看看，却发现门前落了锁，没想到竟是这个丫头的， 即使下界转世为人， 也依然为花所累。一丝无奈的笑容缓缓浮上嘴角。没走几步就到了花圃门前，沙华轻轻地把曼珠放了下来。

落到地上，曼珠明显的感觉到刚刚扭到的脚踝已经完全好了，侧过身偷偷瞄了一下，那个男子还站在她身后，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曼珠心中忐忑，但还是从腰间摸出钥匙开了门，礼貌的说到“公子，谢谢你送我回来，本应请你进去喝杯茶，但是我明日就要搬走，家中杂乱，所以就不留了。”话音落下，却迟迟没有听见回答，曼珠有些生气的回过头，却见那男子面色惨白，双眼悲伤的看着自己身后，她被那眼里涌动的像浪潮一样卷来的悲伤震住了，低头兀地捂住胸口，心中那股痛突然发作刺痛了整个心扉。再抬头，眼前已没了人影，往远处看去，只见到雨幕中一抹孤独的背影，被街道边垂落的昏黄灯光拉的很长很长。

“竟一身不吭地走了，真是奇怪的人”，曼珠忿忿的想着。再回头，正好看见悬挂在门边墙壁上的书画。整副图就只有一朵花，那花气度非凡，妖红如火，被那惹眼的绿色衬托着，更加艳丽。最近这几年，曼珠每晚都会做同一个梦，梦中是一个开满这种花的小镇，有一男一女两只妖精整日在花间追逐嬉戏。那跃至心头的笑声随着风被传到很远的地方去，却总是看不清他们的样子。唯一铭刻的就是那夺天地之色的红花，梦醒时便画了下来。

“刚才那个男子应该也是看见了这幅画吧，可是他的神情为何会那么悲伤？”曼珠思前想后却不得其解，便锁上房门走进内室躺下。四周嘈杂的人声远去，只余淅淅沥沥的雨声。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和几盆花草，一种孤独、迷茫的感觉慢慢侵蚀着曼珠的内心。已经快要不记得活了多久，每五年一次的搬离，让疲累像蝉衣一样一层一层地裹向她。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只记得几百年前，当她在南域森林中醒来的时候，就是现在的模样。在这漫长的岁月里，即使受过伤，也会迅速的痊愈，就像刚刚扭到的脚踝一样。也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就这样漫无目的的辗转在各个城镇之间。只是这些年，脑海里隐隐约约记起，自己好像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却始终也想不起究竟。就像这花圃的名字，花月，花月，镜花水月，当伸出双手竭力地去追逐寻找时，却被自己亲手搅乱了这一池清水，再也寻不到踪影。

夜， 慢慢加深， 清冷的月光撒向这片神秘的大地，另一个叫梦的世界正在开启。每一个人都在其中缓缓苏醒，曼珠又见到了那两只妖精……

卷四 神之咒语

还是那个繁花小镇，还是在重复之前的梦，只是这次，梦境并没有停滞在那阵悦人的笑声里，她听见了那个女妖动听的嗓音：沙华，你等等我……这时，前方的男妖停下转过身来，衣决翻飞，温暖的笑容彷佛能融化冬日的冰雪。那俊美的脸庞，赫然就是傍晚送她回来的那个男子。看到这面容，曼珠的心痛得就像是被人徒手撕裂一般，从梦中醒来，豆大的汗珠顺着她光洁的额头流下来，紧接着感觉喉头处一阵腥甜。曼珠连忙起身将头伸出床沿，鲜血从口中涌出，滴落到地上，被那从窗外流泻进来的月光一照，透着一种妖冶的美。眼角的余光看到那垂落在耳边的发丝，竟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变白。曼珠顿时感觉自己全身的精气似乎都被抽空了一样，软软的倒在了床榻之上。前世的记忆在一瞬间蜂拥而来，头痛欲裂。

她和沙华本是守护在彼岸花身边的两只妖精，但千年来却无法得见对方。只因花开时无叶相衬，叶生时无花绽放。可是，他们却在这漫长的岁月里，即使生生相错也依然疯狂地爱上了彼此。终于在某一天违背天神的法则，偷偷的见了面。那一年叶生花开，无比美丽。也正因此事，他们被神尊打入轮回……

数百年刻骨相思终得一见，那深入灵魂的记忆即使被神尊剥去了，也会因为他们的相遇而复苏。现在，曼珠终于明白自己丢失的东西就是过去的回忆，她昨日第一次见到沙华，会因为他的出现而喜悦，会因为他的忧愁而心痛，只是因为潜意识里那份对挚爱不灭的眷念。也明白了为何沙华见到墙上的画会那样悲伤。那朵花，是他们甜蜜的开始，却也是诅咒的源头。他选择匆匆而别，只是害怕死亡的咒语降落在她的身上。可是现在的曼珠，却很想再见到沙华。她宁愿相守一日，也不愿错过一生。目光缓缓的移向窗外，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更加明亮。带着期盼，曼珠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昼将至未至，沙华匆匆赶到曼珠的花店，见门前未落锁，知道曼珠还未走，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便走到远处街角的地方站着，刚好能看见花月。一夜未眠，在见与不见之间苦苦徘徊，最终还是抵不住内心膨胀的思念，他来了。只想远远的看着，待曼珠出发，便悄悄跟着她，知道她即将去哪儿就够了。

卷五 不是结局的结局

时间的齿轮在沙华心间慢慢碾过，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样的漫长。好像在冬天等待一朵花开，期待它的美丽，却又害怕它的凋零。从天黑一直到天明，仍不见曼珠出来。街道上早已热闹起来，人群熙熙攘攘，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也扰地沙华的心绪渐渐烦乱起来。不知道曼珠到底走了没有，却又不敢贸然闯进去。万一撞见了，他该如何解释自己的唐突。只好继续守在这里。

时间即使走得再慢，它仍是在前进。正午已过，街上只零星的有几个人走过。沙华心中隐有不安，终于耐不住绕到花月的后墙纵身翻了进去。轻松的便打开房门，沙华缓缓的，迈着轻微的步子，却又十分急切的来到了内室。屋子里没有点灯，出奇的安静。只听的见他杂乱无章的心跳声。这短短的几步路，他走的及其艰难，手心已浸出汗渍，不知该往哪儿放。待视线适应了房中的昏暗，沙华往前看去，隔着软帐，有一个纤细的身影静静的躺在那里，床前的地上，乌红点点。沙华感觉心骤然一紧，好像瞬间被人夺了神识无法思考，呆立在原处，双眼直直的看着那抹倩影。前方的黑暗似是一个无尽的漩涡，就要将一切卷走。沙华心中一急，一个健步踏上前去，掀开了帐子。

果然是曼珠。沙华心中紧绷的大石终于落下，可瞬间又提了起来。离得这般近，却未感到丝毫生气。她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只一夜不见，就好像瘦了许多。长长的睫毛覆在脸上，像停下翅膀休息的蝴蝶。小脸稍微苍白了些，却仍不掩其天姿。这样的安静让沙华直屏住呼吸，生怕惊醒了床上沉睡的人儿。“对，她只是睡着了。”他在心中这样安慰着自己。沙华伸手想将曼珠落在被褥外的手放进去，当触及到那早已冰凉的肌肤时，手下脉息全无。心中的悲伤毫无阻挡的流泻出来，虎目泛红，终是忍不住一把将曼珠揽到怀中。千百年的相思于此刻轰然爆发，在脑中突突直撞，却找不到宣泄口。如今只得这怀中一个冰冷的身子，饶是铁骨男儿，也铮铮落下泪来。

“曼珠，都是我害了你……”

“啊……”所有的悲痛都化作这一声仰天长啸，之后沙华便这样一直抱着曼珠，动也不动，任时间夺去了自己的生机。

尾声：曼珠和沙华这一世没能在一起。当他们在黄泉相遇时，发誓再也不分开，却在下一次依旧跌入诅咒的轮回。传说破解诅咒的唯一方法是找到真正的曼珠沙华，而它就是两个人的眼泪结成的，并且要其中一个人所有的血液染红的那朵曼珠沙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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