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里的同学们,“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但总归而言不过两种:混得成功的,和混得悲催的。
混得成功的又分两种,一种是人见人羡慕的“人生赢家”,学分绩年级前10不说,还成功用《吉米多维奇》勾引到了女神妹子一枚,不到一个月便在新街口找家旅馆开了房,简直是“事业感情双丰收”。另一种则是拥有独特的一技之长,被学校活动各种抢人,忙都要忙不过来。
混得悲催的也分两种,一种是颓废不堪,日夜网游,失去任何理想,连自己的爱好都丢了。另一种是庸庸碌碌,忙着赶各种deadline,赶完以后一头雾水,老子天天在和deadline过日子么?
但是我有个好友叫郝志熹,他却似乎游离于各色人士之外。
他有音乐的一技之长,也有音乐的理想,但是他好像闲得很。他从不赶deadline,不刷学分绩,不玩游戏,学校活动基本见不到他,简直闲到骨子里,连找个妹子都没兴趣。你说他这混得是个什么节奏?
嗯,难道是传说中混得奇葩的那一类?
可惜他的奇葩之处还远不止于此。他天天早出晚归,回来以后盯着电脑不睡觉,盯到天色蒙蒙亮,如此循环往复——早出晚归到极致的时候,整整一个月,这位仁兄都没在我们眼里出现过。
班长把这件事反映到了辅导员那里,辅导员竟然神奇地找到了他,并询问了情况,得到的回答是:我没出过学校。
呵呵。
郝志熹你他妈的在嘲笑老子的智商是不是?一个舍友,一个月没见着人,然后告诉我,“我其实一直在你们身边哈哈哈哈”,我就想知道,是你闹鬼了还是我们闹鬼了?!
一个活人既然消失于大众的视线,又是以大众不能理解的方式,他就一定待在只有他自己能理解的地方,属于他自己的地方。
此事一经传出,“郝逗比”“郝奇葩”的绰号不胫而走。郝志熹生平第一次当了名人,以逗比和奇葩的名义。
在经过了一天一夜的讨论和谋划之后,宿舍哥几个决定,翘掉一天的课,满校园搜拿这位逗比。边走边想,见到他的时候该骂什么台词。
我们走过每一个角落,体育馆,琴房,校医院,食堂后面的小树林,工地旁边的厕所……就在我们彷徨地站在教育超市门前,认定郝志熹百分之一百闹鬼了的那一刻,这位仁兄竟然踉踉跄跄从超市门口走出来,“啪唧”在哥几个脚下摔了个狗吃屎。
我们大惊失色,赶忙去把他扶起来,刚想把早已经背好的台词一股脑儿向他骂过去,人家却“嗝”的一声,一股浓烈的酒气淹没了我们几个的思绪。
我们还没大惊失色完,一个超市售货员小跑着来到我们面前:“你们快劝劝你们这个朋友,最近一段时间也不知怎么的,货架上的白酒买了喝,喝了继续买,一买就是一下午,喝了也醉不了,根本停不下来啊!幸亏今天醉了……我们都怕了他了,反正货架上酒已经不多了,以后真的不敢再进货了……”
大惊失色完了,我们拖着烂醉如泥的郝志熹,走在回宿舍的路上。
郝志熹说:“他妈的,超市酒又快卖光了。”
身边一群人说:“快看那个人醉得好像一只狗哦。”
我们默默看着身边走过一群人。
谁也没说什么,我们不知道做何感想,我们不知道该像那群人一样嘲笑,还是该像郝志熹一样烂醉如泥。我们只好听他唱着一曲醉歌:
我的身体变得有些奇怪,不想要做爱,也不想期待。
我的朋友变得有些奇怪,很多姿态,每个都想要离开。
……
我们几个面面相觑,心里说着:我去你大爷的做爱。
从那时开始,我就一直在想,我到底是怎么和这么个奇葩成为朋友的。后来想到,许是因为同在物院,还同有音乐的爱好。
郝志熹想,既然酒没得买了,酒吧又太贵,不如换种方式醉。于是拽上我。手机,耳机,吉他,走在路上,随性的足迹遍布城市。
两个人唱着那曲醉歌:
我的身体变得有些奇怪,不想要做爱,也不想期待。
我的朋友变得有些奇怪,很多姿态,每个都想要离开。
纯真少年,被岁月划过的脸,背影只剩一只小狗缠绵。
风吹的落叶,走过了几条街,原来是自己说话的影子在凋谢。
看见天空,看见彩虹,莎哟哪啦。看见青春做过的美梦。
看见美丽,看见自由,莎哟哪啦。笑看潮起潮落,却隐隐作痛。
……
心隐隐作痛的时候,走到哪里,天终究都是乌云密布的。
我们终究还是在珠江路找了家酒吧,两个人进去坐坐避雨。顺便点了好几瓶麦卡伦。
本来以为过一小会儿就会醉,谁知一瓶又一瓶,却还是清醒的很——或许是因为突如其来的、莫名的压抑。
人内心最压抑的时候,大概莫过于想烂醉一场,却不知如何才能让自己醉。
郝志熹突然发话:“那天我摔在你面前,你想骂我什么?”
我大惊失色。原来那天他根本没有醉!他想烂醉一场,却怎么也醉不了,只能装醉,让全世界的人都认为他醉了。这样,他就可以做他想做的一切了吧。
心忽然揪着疼。
他妈的,你就觉得被我们拖着回去那么惬意?
我问郝志熹:“装醉的感觉怎么样?”
郝志熹说:“就像安然入睡,却耿耿于怀。”
我笑着说:“真逗,睡着了怎么还能耿耿于怀。”
郝志熹说:“怎么不能,人这么矛盾的生命。”
郝志熹喝了一大口酒,又说:“其实,有谁不是在装醉呢。明明酒量烂到不行,社团聚会却硬要灌三瓶啤酒。明明对着电脑发呆,却硬要和我说赶deadline。明明有点理想,却硬要装着庸庸碌碌。明明生性不羁,个性十足,却在装着约见一些自己讨厌的人。明明不敢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却总是号称要为未来着想,赚钱需要精打细算,生活需要安稳度日。”
我本来还想说什么,却总是觉得说再多都是掩饰。但窗外的雨声,该怎么样去掩饰。
郝志熹继续说:“人们总是算得太多。算deadline,算本金利息,算投资风险,算就业难易程度,算来算去,以为可以计算人生。大家都是理科生,谁还不会个算。”
我相信,能进物院的,计算能力应该都不会差。
但是郝志熹这位仁兄,忽然在高考模拟的时候把解析几何空在了那里。老师看不过去,把他叫到办公室,询问详细原因,居然得到的回答是:太麻烦了,不想算了,反正又不会死人。
郝志熹说:“但是我就是觉得,有些事没法算。你就是不敢尝试,你才去算。你就是因为去算,才会患得患失,算错了,你就只好装醉。我犹豫过,我真的喝醉过,我曾经觉得这个世界都是绝望。但我还是不想算,我就想问自己,敢不敢顺着自己的心一直走下去,敢不敢大开手笔,只买自己想要的生活?”
这两句敢不敢,像一柄千斤的重锤,砸在我的胸口,砸得我喘不过气来。
你说安然入睡,就好像你一定会安然入睡一样。你说计算人生,就好像人生真的是用来计算的一样。你计算着每一条路前方的沼泽,或者你干脆假装醉倒在原地。你不知道上帝是最伟大的数学家,上帝为你铺开的每一条路,都注定会有一段是流着眼泪,脚踩着泥泞,慢慢从绝望的黑夜走过来的。
郝志熹在他的书上抄下过那首醉歌里的两句歌词:
花的盛开,我学不来,莎哟哪啦。只是经过却付出代价。
让它美丽,让它自由,莎哟哪啦。以为潇洒却像个傻瓜。
都会经历自卑,都会自己背叛自己,犹豫着坚持。过程就是这么绝望,你可以选择坚持,也可以选择纠缠,一切在你。
绝望的时候,走到哪里,天空都是乌云密布的。
可是当你背着吉他走出酒吧,看到地上的积水,你竟发现它倒映出了城市的明亮。
你恍然大悟,正因为天空乌云密布,所以让地面变得如此明亮,明亮得可以看见全世界,看见自己。
写了这么久,才明白他为什么叫做郝志熹。他的名字不叫好逗比,好奇葩,而叫好窒息。
原来,郝志熹就是我自己,我的影子,我的另一面。
因为坚持而犹豫,犹豫着坚持,所以太多背叛。
因为安然入睡时耿耿于怀,所以太多纠缠。
因为太多背叛,太多纠缠,所以绝望到无法呼吸。
一切如白驹过隙,人生已走过两个十年。第一个十年,学会了和差积商,学会了一个词语叫“希望”。第二个十年,学会了导数积分,学会了一种感觉叫“绝望”。
第三个十年,或许该学会坚持自己,学会一种认知,看多了绝望,反而能看出希望。
太多背叛,太多纠缠,莎哟哪啦。清明节的时候再见啦。
转眼之间,已经长大,莎哟哪啦。离歌大声地唱,天亮走回家。
郝志熹说:“他妈的,超市酒又快卖光了。”
身边一群人说:“快看那个人醉得好像一只狗哦。”
我默默看着身边走过一群人。
狗你大爷,你见过狗有这么大的影子么。
我买下最后一小瓶,在超市外的夜幕下大口灌起来。
狗你大爷,你见过狗喝酒咕咚咕咚的么。
走过身边的每一个人,加上你自己,你永远算不出各自将来的人生会怎样洗牌——因为你都算不出宿舍楼下,教育超市里即将卖光的一种货物,明天会不会再进货。
那又何必算那么多,从来不必为算而绝望。只要今天能由着自己的口味挑选,能给自己埋单就好。这是你应该看到的希望。
哈哈哈哈,谁说你一定需要自己埋单了。
你算不出从超市失望而归时,好基友刚好送过来你最喜欢的伏特加。
那么把它当作最好的生日礼物吧,还有这篇随口说说、混乱不堪的文章。祝自己生日快乐。
2014年10月27日凌晨5时
顶一下,推荐阅读~
顶一下,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