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柯何可依

似乎每个人的人生总都会有些遗憾，或大或小，或深或浅，总是会留下那么几个遗憾，时光荏苒，就像留下一根刺在心头。总隐隐作痛却又无能为力。乔柯看着窗外的雨，有些难过。心底的那棵刺似又隐隐作痛。

雨倾泻而下，天漏了一般。浑浑噩噩过了两年，乔柯似乎释然了，却又似乎作茧自缚得更深了些。雨很大，街上行人也很多，乔柯看着各色各样的伞相遇又相离；不同的男男女女各种各样表情，或急促或悠闲。

“死孩子，想什么呢？手机响了半天了！”唐偌给了乔柯一个爆栗，把手机递给她。“你阿婆。”

乔柯愣了愣，接了过来。“喂，阿婆？怎么了？”

“阿柯。你能……能不能……回来，就当是……看看阿婆，好吗？”养了阿柯20年，如今已八十多岁的老人竟竟用起了请求的语气，这让阿柯情何以堪。不禁有些哽咽。

“阿婆，阿柯晓得的。明天阿柯就来看您，好不好？”

“好，好！阿婆给你做你爱吃的红烧排骨。”哭腔明显带着喜悦。果然，越老的人越像孩子吗？

是不是应该放过自己呢？也放过……阿婆？

到了乡下，已是下午。此时正值八月。不如七月炎热，稍带初秋清寒。竟意外有一丝凉爽。已经 两年没有回到这个小院了。熟悉的情景，让乔柯激动又难受。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呢？对了，就是阿公去世的时候啊。呵呵。乔柯不禁自嘲。

老槐树更粗壮了，八月正值国槐花季，黄色小碎花飘飘然落下，空气中是槐花特有的淡淡香味，最后，一地旖旎。围墙旁的灌木丛下钻出灰灰胖胖的一团。“团子～”小阮唤。团子蹭地跃起来，乔柯接住它，团子亲昵地蹭了蹭脑袋，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阿柯来了啊。好，真好！”阿婆颤巍巍地走过来拉着乔柯的手。灰霭霭的眼睛里布满混浊的泪。团子跳进屋里，乔柯空了手抱了抱阿婆。瘦小而佝偻的身体咯得她胸口有些疼，眼泪落得有些猝不及防。乔柯迅速抹掉，总感觉有些尴尬。

这天下有几个老人是不希望自己安享晚年，儿孙绕膝的。人丁不旺的老林家这一辈也只有乔柯一人了。是啊，乔柯姓林，这是不可置疑的，她始终是老林家的一份子啊，这是不能丢掉的，是祖宗留下来的姓。可是这两年自己所做的似乎真的让人失望至极啊。内疚像洪水泛滥而来。

走进屋里，还是原来的模样，五六十年代的旧家具仍然干净得一尘不染，摇摇椅旁的小几上仍摆着阿公爱看的《水浒传》，一切都好像没变过，却仍透出物是人非的气息。

“阿婆，可以吃饭没啊，我饿死了。”唐偌毛茸茸的大脑袋从厨房冒出来，笑得春光灿烂。这死人，昨天问他还说不来呢，不晓得什么时候又溜来了。

开了饭，团子跳上饭桌，肉嘟嘟的小爪在鱼旁边挠来挠去，一边直往唐偌暗送秋波。逗乐了乔柯。阿婆直往乔柯碗里夹菜。

“阿柯瘦了，小脸儿瘦的巴掌似的，这两年可怎么过的啊？瞧这手，怎么都没肉了？小偌，你不是说会照顾好阿柯吗？”说着，抹起眼泪来。

“哎哟～我错了还不行吗？阿婆，您就只顾着阿柯吧。也不要小偌了，小偌最爱的可是您了。”一米八的汉子撒娇起来，着实让乔柯一番胆寒。却也让这顿饭逐渐融洽。

夜晚来临，乡间的夜空总是格外美的，星星很亮，静静地看，更觉夜空深邃。乔柯拿了冰梨靠在槐树上看着夜空，心情莫名平静下来。正准备咬梨，被赏了一个爆栗，梨被夺了，手里多了碗鸭肉粥，养胃佳品。这两年不规律的饮食，造就了乔柯脆弱的胃。感激地看了看唐偌，唐偌也不理她，只塞了小板凳给她，坐在一旁陪她看星星。没一会儿，阿婆也出来了，怀里是乔柯爱吃的绿豆糕。也不说话，只是坐在一旁看着乔柯笑。

纵然此时是八月，夜风也带寒凉，对老人来说也确实是不好的。更何况，阿婆身体也确是不好。

“阿婆，咱们去睡了吧？夜里凉。”乔柯忽然发现，自己竟不再如从前一般撒娇。想来，阿婆是难受的吧。

“阿婆，今晚阿柯和您睡好不好啊？小偌去睡阿柯的房间，好不好？”唐偌厚脸皮地拉着阿婆的手撒娇，像极了曾经的乔柯。

阿婆试探着看了看乔柯，乔柯只是微笑。应该是同意了吧？阿婆微微松了一口气。

夜，很静，田野吹来的风格外清凉。蛙叫虫鸣，让乔柯感到格外舒适，仿佛回到了童年趴在阿公宽厚的背上的时光。

“阿柯，这个是你阿公的遗物。阿婆也没什么用，你拿去吧。”不大的纸箱里整齐的码着阿公最爱看的那几本书，最爱的砚台，毛笔也在其中。阿柯想起从前阿公练字时自己在一旁学着一板一眼的画小人，也想起夏日夜晚阿公喝酒了后背着自己一摇一晃地回家，想起阿公看见自己画的“毛毛虫”字，气得胡子一颤一颤的模样……一片岁月静好。

阿婆握着阿柯的手，眼泪流下来。“阿柯，你始终是咱们老林家的人。阿婆，阿公对不起你爸妈，如果不是当年我们一意孤行他们也不至于在非典中去世。但是作为医者，他们是死得其所的，是光荣的。你阿公那年心脏病突然犯了，我不曾预料。也来不及告诉你，我知道这两年你怪阿婆没让你来得及看你阿公一眼。阿婆对不起你，阿婆不求你原谅我。但阿婆已经八十多岁了，活不了几年了，你也25了，自从你爸妈去世，唐偌一直陪在你身边，他的好，阿婆和阿公都看在眼底。能不能让阿婆去了地下对你阿公有个交代？让阿婆能对你阿公说，咱孙女很好，她老公可宝贝她呢，说不定过两年我们就有曾外孙了，阿柯，你的名字是你阿公取的。出自“年始三五间，乔柯何可倚”，你阿公把所有的希望都寄予你。却也不舍得把所有希望寄予你。你阿公是爱你的，不希望你为他的死耿耿于怀的……”乔柯没有听完，紧紧抱住阿婆。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阿婆，我晓得的，要是阿柯心里没唐偌，会让他进咱家门吗？我全都晓得的，阿柯没有怪您。阿柯只是接受不了阿公就这样没了，是阿柯不对，阿柯任性了。你是我最亲最爱的阿婆啊……”不论怎样，血浓于水，情深入骨。

夜风寒凉，乔柯站在院子里，始终忍不住眼泪。“笨蛋，不会冷吗？”唐偌在背后轻拥着乔柯，格外一本正经。“林乔柯小姐，请问你愿意以我之姓冠你之名吗？”

我肆意张狂了两年，却不知最后剩下了什么。或是青春里迟到的冲动？或是年华里放肆的勇气？所幸，一切都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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