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边曾有三个傻女。一位称作姐,另一位称作妹,还有一位称作嫂 。一度我还挺羡慕她们,羡慕她们的傻气冲散了人生的一切酸苦和挣扎。
傻姐是家中的老大,父亲常年在外开货车,家中条件允许,怜惜她的母亲有远见似的没让她嫁人,尽管也曾有那么几家要么耳聋,要么哑巴,要么身体残疾的家人来提亲,希望让女儿为他们绵延后代,哪怕冒着再生傻子的风险。
傻姐已经四十岁了,年轻时常爱笑爱唱。一天到晚自言自语着只有自己能听懂的欢语。常一白天不停息。后来弟媳妇到家了,她母亲不知用了怎样的措施,她的“欢语”越来越少,至今全然消失尽。
她外出次数也少多了,偶尔出现街上,爱凑热闹地坐在人群中,痴痴地,傻傻地听着别人的言语。不知是懂还是不懂。
特别小的小孩是怕她的——穿着不雅,有时甚至内衣,而且脸上遍满屎疤。大的孩子爱嘲笑逗她乐。如果被她母亲看到她跑出并成为别人的笑料,脸色相当难看,拉着她回家,把她反锁院子里。
也怪,虽然脏,她的身体却异样的好,从未生过病打地针。或许是有些小病家人不予理会久之产生了抗体吧?亦还没有尝受正常人过多的大悲大喜,不至于伤着五脏六肺。而我的傻妹妹的命运却滑向未知处。
傻妹胖胖的,黑黑的,脸上也总是笑,但不是傻气般的,而是憨厚态。看似略懂人言般,比傻姐沉静多了。常独自一人坐在那里,一坐就是半天,到她十六岁时,除了喝酒就是打老婆的父亲常年不外出挣钱,有时出去一趟总是两手空空回来,连路费就赔进去。看着别家的新房住着,他急呀!他看着长大的女儿动了心思,放言出去要给女儿找婆家。很快就有人上门提亲,在收几千元彩礼后,把女儿送了出去。大约几个月后,那家人又把傻妹送了回来,说没想到傻成那样,生活不能自理,又生不出个孩子,纯粹累赘,要她何用?等一年半载,傻妹的父亲不知怎样地又找了一家要娶傻妹的,要了几千元彩礼后又把女儿送了出去。不久,那家来报信说傻妹出走找不着了,四处打听找寻,在十里外的一村找到了傻妹。她憨得更甚了,原本还有活气的,现在竟流露着呆滞和周围人的恐惧。我为此心痛很多次。想想着她可能经历的种种。但愿她父亲能真正疼她一回,让女儿安静地呆在生她养她的熟悉的家。万事不如我愿,没多久,他父亲又收了钱礼后把她送出,多么负担卸钱财得的好事啊!这一送,成了永远的决别。
得知傻妹不见时她父母正在地里农忙。他父亲大骂他们虐待女儿才使女儿出走,然后急于找她的“摇钱树”,但终于音信全无,至今是死是活无人可知。无一点生存能力的她怎能存活?她的代价是父亲用那些礼钱为儿子盖了几间小平房,预备将来娶儿媳妇用。
而我的傻嫂,她原本是一位非常漂亮的女人,只因命运不济,连生六胎女儿,落得婆婆刁难,男人拳打,好不容易第七胎生个男孩,养了一岁多,有病不幸夭折,她抱着儿子的小尸体,哭晕了去,醒来只是嬉嬉地笑,后来满街满地里跑,衣不遮体,拉屎全不知掩盖,偶尔有那么一段时间,她还能清醒几分,还尚且找到回家的路,还知道她是母亲,疼疼女儿。本想着伤痛久远,她会渐好的,紧接着发生在女儿身上的事让她彻底迷乱。
那是大女儿找对象,按农村的习俗是定了婚的。但她女儿发现男方过于骄横要退婚,谁料那男的竟起了杀心,错杀了二女儿。看着女儿血肉模糊的身子,大嫂彻底疯了,像条野马狂奔远去,似要为女儿报仇般,又似逃脱这个脏乱的现实,从此再也没有归家,也再也找寻不着。
每想起就要一阵心痛的傻姐傻妹傻嫂呀!但愿来生重始会是另场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