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州这边的树自与别处不同。什么名儿,我不知道。多少年了,我也不确知。但听长居的奶奶说,足有20多年了。
我看见车道旁密密麻麻的树,葳蕤的生长着,枝干连着枝干,绿叶叠着绿叶。虽近寒冬,却一点儿也不见凋零。人行道上的石板砖总是被荫庇得像是要冒出水来。树很粗壮,我抱不住。树桠上萌生出许多根须来,不仅浓密,而且垂得老长,像是饱经沧桑的老人的虬髯,就像托尔斯泰。那日,我漫步于林荫下,伸手扯了一大把,有的嫩,有的老,湿漉漉的,很真实!然而这些都不是我最关注的,我所关注的是,这些树为什么总是在离地两三米高处丛生出许多枝桠来?一眼看去,皆是如此。
想到这儿,当下思涌如潮,所有的风暴都一一浮现了。
佛说,20年,一个轮回,神话中前世今生的轮回。倘若时光倒退20年,我是谁?是一位投笔从戎,双手染满杀戮的将军,还是一个平庸帐下,不问世事的俗者?我不知道。然而我现在的影子,却是异常清晰了。我不是所谓的英雄好汉,更不是芸芸众生中的杰出青年,而像是一棵树,一棵像它们一样在两三米高处丛生出许多枝桠的小树,一个在人云亦云的号召下人云亦云的复制者,追寻者。可笑,如此多的树竟是一样的形态,无一例外!正像现在如此多的人,却有着同样鄙俗浅陋的价值观一样。可笑,可悲,可叹!可回首过去,我也如是。但现在,我决心做一棵直挺挺的树,从不依靠,从不寻找,被排挤也好,被欺凌也好,被视为异类也好,生也好,死也好,但求从不逐流,不谄媚,如是而已。我想,这才是我的一生,这才是我想要的,追寻的,无悔的一生。
三月易,三年难。这似乎是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人世间最真挚的亲情、友情、爱情,若非刻骨铭心,很难经得起时间的考验!一个繁荣昌盛的家族,在岁月的长河中四分五裂,各自为主,或反目成仇,或不相往来,至于最后终被时光湮灭;一伙在天涯相交的朋友,随之各奔东西,往来几许?一段如烟似梦般的恋情,最后也免不了擦肩回首,不复笑谈……种种色色,就如同这树,在一条心的主干生长到一定时候,总有分裂的一天。这尘世中,风来雨往,人散人合,莫不如此。然而不管怎样,或天性也好,或后学得也好,生而立于天地间,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来过,见过,品尝过,思索过,最后,一笑而过。
二零一三年十二月
许继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