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王山,在险山富水的金洲并不是什么名山,不奇也不险,更不会有名人造访或是历史遗迹。只有那几眼山泉连年不断的迸发出清爽而甘甜的泉水。因此,龙王庙也就落草生根。其历史起源无可考证,也不会有人去研究这些,反正,自然而生也就这样了。周边的人们信它会带来福气,有佛祖神人的庇佑,所以香客也是常年不断,庙于山顶而建,林深之处。
爷爷还在世时,每年总带着我来这里小住几日,多则月有余,少则十几日。这里的清净与祥和使他可以放下一年的辛苦与快乐,一切都可以给山里,给神佛。在这里有的只是晨钟暮鼓罢了。
与其说爷爷来这里度假还不如说是来会见老友。他不信神佛却和这里的一位老僧朴信是朋友。也许是爷爷的急躁性子被朴信那古井无波的性格中和了吧!两人见面是要客套一番的。就开始彼此交心,爷爷会将他这一年中的事一股脑倒出来,包括分家,家族中的生意,国家新事,只要他能记住的都会一股脑的倒出来,说的面红耳紫的。最后,拿起茶杯还补上一句,你说这气不气人。朴信则坐在一旁,等着说完,不急不恼,还会附上两句“噢”“是吗”“嗯”之类的话。等爷爷最后一句说完。朴信先深呼一口气,引用一段佛理,再将一事一事的说出自己的见解。爷爷遇到不同意之处就会立即打断说出自己的不满或是得意。朴信又会引经据典说出自己的见解,既不反对也不赞成,让你明白又让你服气。
很多时间爷爷是在生意很忙的情况下恋恋不舍的离开龙王山,朴信也只会送客止于山门。等客行至山脚下还立于山门前口中清念:“阿弥陀佛。”
也就是在这样,每年随爷爷来龙王山。才有机会认识朴信,爷爷坚持让我作朴信的俗家弟子。那时的我并不知道什么佛教,也不知道什么神佛,只觉得这里很好玩。就稀里糊涂的给那个和蔼的光头老人在爷爷有力的大手摁压下猛磕了几个响头拜师了。我从没念过经,也没向那个大佛磕过头。每天,一大早就起来去看那花里胡哨的林鸟出巢开始一天的忙碌或是在山井舀上几勺凉丝丝的井水洗洗脸。在林边的小路上摘几朵野花,捡栗子壳做刺猬,有时还会捉几只金龟子和知了拿在手中。朴信起得很早,打扫完寺院,还要作早经,轻轻的吟唱着经文,那声音就如天上传来的,轻快而有力,万物都在聆听。这时,我也会放下手中的玩物,坐在树下享受着天籁之声。中午的山林被太阳照射的没了生气,知了不停地叫唤,树头上也好像冒着一团水汽。爷爷会在自己的厢房中摇着蒲叶扇午睡,寺中的其他僧人也在休息或是干其他事,一时没人陪我玩了。这时朴信会穿着短僧袍,戴上竹笠,叫上我下地去。我就高兴的蹦蹦跳跳的跑在前面,朴信则笑着扛上农具跟在我后面,给我讲佛经里面的故事,然后又会将我还不太完全明白的佛理,等到我发了愣。朴信才自言自语道:“哦,都忘了你还小,那知道这些。”到了地里,朴信会告诉我关于土地的事,什么是草,什么是菜,什么又是粮,怎么除草,怎么种菜。那时的我就像听故事一样,多奇怪呀!玉米杆上有胡子,豌豆苗长出长长的细丝,还抓在木杆上,一颗小麦子可以长好大一个苗,一切对我来说都是新奇的。傍晚时,我已经没力气再走了,朴信就背着我,小声的唱着佛经。归鸟入林,夕阳洒在山林中射出一道道红红的光道,几阵清风吹过脸颊,等回到寺里,我已熟睡了。夏日山林里的夜晚很美很静,不安分的青蛙叫个不停,乌鸦也会出来伴奏,天上挂着星星月亮。朴信和其他僧人在院子里吃茶论道,爷爷也会在一旁旁听,而我就只能躺在后山的草地里数星星。夜深以后,朴信总是最后一个休息,关上山门,给佛灯添上油,走上钟台。一阵沉闷的钟声,在黑暗的夜里钻进山林深处,听着夜风吹着树叶沙沙的响,安逸的进入梦乡。每年夏天都会盼望着能随着爷爷上龙王山,见朴信。
后来,我长大了,爷爷也去世了。但无论学习工作如何,我也会放下手中的事,上山住上几日,而朴信还是在山门前等着我,见面少不了关心的询问。我将一年之内的事讲给朴信,朴信也会流露出他的慈祥给我开导和教诲。我们像是祖孙,又像是朋友。外人很难明白,两个不同时代,不同世界的人会成为忘年交。也不知道从何时起,或许是因为学业,或许是因为要利用假期去旅行,也就渐渐遗忘了上山看望老人。我在社会中游走,学会了很多,如何掩饰自己的痛苦与高兴,如何用虚伪来解决事情,如何用谎言达到目的。同时,也受到了压力与排挤,时常多了孤独,生活就像是被包围在一个利益的泥潭里,想逃也逃不掉。害怕有一天被利用,被忽视,或是被强大的力量活活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