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父母就觉得我性格不好,静不下来,一点没个女孩子的样子,总像个上了发条的机械一样无论如何都不知道累。有朋友相随就一起疯,一起狂,没有玩伴的时候就跑到地里捉几条大青虫,放在身上爬来爬去。父亲每每提起此事都是一脸的鄙夷,那么大的青虫都敢放在身上乱爬,怎么还会怕老鼠?
那时,家门前有一棵很大很大的黄果树,一到八九月便开出满树的淡黄色花朵,满庭院飘香。六叔很爱逗我,抱着我摘黄果兰时总是把我逗得咯咯笑。记不得是多大就能抬条凳,踩上阳台去伸手够那些乖巧的花骨朵,只是记忆中,六叔抱我摘花的片段不过一两次。
某日,父亲不知从哪里找来个轮胎内胎,两根大指拇粗的麻绳,掷上黄果树的树干,牢牢实实系上结,一个秋千就做好了。我高兴至极,每日都坐在秋千上来回荡一下午。黄果树的前方是一个大鱼塘,估摸着有两米深。我在鱼塘上方来来回回荡,从没想过一个不小心就会落入塘中,可能那时还小,胆子太大了,对什么都无所畏惧吧。
父亲对种花养草十分热衷,家门前的坎上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花草,一年四季坎上都有绿色。在那么多花草中父亲最珍重的就是那棵一米左右的桂花树,我听父亲说过,那棵桂花树是奶奶种的,在奶奶去世的那年种的。那一年,父亲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年。爷爷常常说,那是奶奶留给他唯一的挂念了。桂花树生长得很好,叶子的颜色是很稳重的深绿色,立在角落里,努力的向上冲刺着。
那院子,那黄果树,那青虫,桂花树,如今都已经离我远去。现在想来,那段时光真的很美。后来,我被父母从“条件不好”的家乡接到成都。我不哭不闹,开始在大城市里过着所谓的小康生活。对于家乡的情感也渐渐淡了,只是每年都回乡拜访亲戚好友,短柱几日就又回来了。
不知何时,再回到那装满我儿时回忆的庭院时,一切都不复从前。院子中已长满了深绿浅绿的青苔,一不留神就会滑倒。地上还散碎着一些被狂风吹落的瓦片。抬眼之时,看见房顶上长着我从未见过的藤蔓,绿叶白花,骄傲的占领了半个屋顶。我绕到屋后,才发现,这藤是从后墙墙角长上去的,粗壮的藤条紧紧地倚着墙角。
门前的坎上依旧有花有草,那棵桂花树还在,被叶子硕大的野藤捂得严严实实的,已经近两米的高度,不仔细还真发现不了。正值桂花开的时节,枝桠上零零碎碎地开这一抹抹的花朵,我凑近脸,深深吸一口气,并没有想象中的一阵清香扑面,全是青苔散发出的一阵阵泥土气息。不堪重负的桂花树旁边便是一株叫不出名的花,十年前,门前并没有这样一株花,不知是从哪里飘来的种子,无人照看竟然也长得这么茁壮。黄澄黄澄的花朵,细细的枝,昨夜一场雨把花瓣打落不少,绿和黄在地上杂着,十分好看。沉下心来,再看之时又觉得有说不出的悲伤。
门前的鱼塘已经干涸,里面长满了高低不齐的野草,那棵曾经一到夏末就开满了黄花的黄果树连最后一片叶子都被黑瘦的毛毛虫啃得一干二净,枯瘦的树枝显得很狰狞,像是垂死前挣扎时被谁定了形。这棵树,如今只剩下躯体,看着这棵比我大腿略粗一些的树,有些失神,或许是我的记忆太模糊,我分明记得,这棵树从前是那样的粗壮,足以撑起我的一片天空……四年前,六叔移了一棵小黄果树苗到院边,今年再回家乡一看,已经和我记忆中那可粗壮的树一模一样了。只是,这里不再有我,不再有那个坐在秋千上咯咯笑的女孩。十年,一切都变得太多太多……
这便是我的家乡,我再难挽回的曾经……